「她愛我嗎?」四維好像卡在了他話裏的某個節點,顫抖得實在誇張,「你告訴我,她是愛我的嗎?」


    京宥抿了抿唇:「應該是吧。」


    其實他不確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味說出的那些安慰話,是對還是錯。


    視野又一點點擰曲,眼框裝的畫麵如一缸魚池,紅色錦鯉尾巴一翻便打出半屏的漣漪。


    整個世界正在以另一種方式快速渙散著。


    所以他現在的樣子對於別人來說,是什麽樣的呢?和前世被割掉了大腦,豢養在欲家大宅的殘廢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就是結局吧,不論怎麽選擇,終歸會剜走他這顆壞種。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靠近他。


    另一股強力忽然扯動他的右肩,將他生生從床沿旁抽離。


    「京宥!你是瘋了還是傻了?!」這聲線帶著滿腔怒意,敞開了震吼還夾雜著青年特有的沙啞。


    沈一鑠手指死死扣在京宥右肩上:「別發呆了!」


    「想死就早點死啊,你現在算怎麽迴事?!」


    好像又迴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京宥後知後覺感到不舒服,他尚有些緩慢地轉頭,發現四維正被白鴿強製壓在地麵上。


    「嗚——嗚!」


    「她一定是愛著我的,我是她唯一的哥哥了!」


    他急劇反抗白鴿的力道,側著脖子怎麽都想要仰起頭來,像發作了癲癇,整個頭點顫著想和京宥對視。


    「愣著幹嘛啊?!還差一秒他就要咬到你的脖頸了!」白鴿實在費勁,叫了身邊幾個護士來幫忙。


    「別在這站著!」


    「你該出院了,京宥。」白大褂扯開身上隨身攜帶的束縛工具徹底壓製四維,語氣喘喘,「有人來接你。」


    他們一大鍋人對著觀察室內的病人又惡語了一番,逮著四維往外送。


    誰?


    他還沒轉過身去,左手手腕猛地被捉住,疼痛猛地刺激到神經裏。


    「京宥!」


    眼裏的少年好似徹底失去了對整個外界的感知,他任憑任何人對他好言壞語,卻半點感知不到羞恥或難過。


    不是男人。


    沈一鑠再也壓製不住脾氣了:「你剛做完治療嗎?治療對你到底有用嗎?你還記得清這是第幾次治療了嗎?」


    不是預料中的人,京宥不太舒服地動了動手腕,想從他滾燙的溫度裏抽離。


    青少年頭上的傷又好了,京宥忽然感到心悸:「沈一鑠,你的傷什麽時候好的?」


    對方很執拗地答非所問,沈一鑠輕笑一聲:「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嗯,這話薑青折也同他說過。


    「京宥,這個治療對你到底有沒有作用,你自己感受不到嗎?你看看你現在對外界的反應力,你還能記得多少事情,你家裏人不知道嗎?」


    「你到底有多想死啊??」


    「沈一鑠!你要做檢查的!」處理病患未走遠的白鴿猛地迴頭大喊,「沒有你家長簽字同意,你是不能做這個治療的!」


    生怕他想直接躺在病床上。


    沈一鑠輕輕笑了一聲,京宥依然看不出他那個笑裏含有什麽意味。


    但京宥很敏感:「別生氣。」


    「沈一鑠,別生氣。」


    「我的確是瘋了,我的病治不好的,他們說治療效用是綠色,對我是有好處的。」


    少年很認真,像是站在一個絕對客觀的角度來做分析。


    是啊,是有效果的吧。


    沈一鑠來到488開始,就從沒見到京宥有任何情緒失控的舉動。


    但這不行啊……


    現在遠遠不夠啊。


    他揚起嘴角,裂出一個尤其惡劣的笑。與一口氣解出那些難題時的笑不太一樣,更難看一些。


    沈一鑠不再迴答京宥的話,他穿著的藍白病服此刻好像完全貼在他身上般,大聲迴:「為什麽要家長簽字同意啊?」


    「我想去死,也要我爸媽簽字同意嗎?」


    青年沒有迴頭,他忽然猛烈地去摁壓京宥左手上的傷口,影子投在牆上扭動起來,同忽然點了魂的鬼怪:


    「你不是很想自殺嗎?」


    「你不是自殺沒成功嗎?!」


    「讓我看看啊,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想去死啊!」


    京宥身體極輕地躲了躲,左手腕的痛楚火燒般蔓延開。


    少年任由青年拉扯著手,對方像個剝離軀殼的妖魔,赤紅著雙眼隔著白紗去戳動他那個精心製造的八角蜘蛛花紋。


    京宥忽然明白了。


    京宥沒來由地感到悲哀。*


    「沈一鑠,別生氣了。」他輕輕喃喃著。


    「沈一鑠,治療會讓人忘記很多事情的。很多可能全世界就隻有你一個人知道的事情。」


    「沈一鑠,那張試卷右下角寫的什麽?」


    「你真的,能獨自承擔,忘記她的痛苦嗎?」


    「她能承受你忘記她的痛苦嗎?」


    身前的青年好像還在什麽不可遏製的暴怒邊緣,他頭越埋越低,因暴力傾向發作整個人抖起來。


    「我——」


    青年的話被迫咽在咽喉處。


    他像一支折翼的風箏,被突然的大力打得整個人飛出去一小節。


    京宥被護在來者身後。


    一股濃鬱的煙味充斥進整個治療觀察室,男人穿著高領黑毛衣和同色短款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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