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淡淡笑:「但是,這就是我感到噁心的地方啊——我竟然還是覺得,要離他遠一些,要……把自己和他劃開。」


    「所有人都會這麽想吧。」


    「最後的最後,都會把他劃開。」


    「把他……」


    「孤立起來。」


    手觸到的那叢芣苢被他扶起來。


    它們的後背一片陰冷。


    京宥迴頭眯著眼看了看太陽。


    少年身後的優等生似乎沉默了很久。


    在京宥以為他不會迴答時,沈一鑠開口了。


    那道聲音很沉,從他身後竄來。


    青少年又問了之前的那個問題:「京宥,你讀書的時候,有被欺負過嗎?」


    第55章 一場白雨汲汲(1)


    「沒有任何理由的,就是討厭你、忽略你、排擠你、偷偷欺負你。」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吧?」青少年道。


    京宥前世並沒有去中學跟過公立應屆生班。


    起先欲厭欽是答應他,可以不去高費私校、但每晚必須迴欲家大宅。


    那時候他的反骨比現在重,情緒裏對「同性戀」、「包.養」的敏感厭惡和「被賣掉」、「欠命」的害怕惶恐來迴拉扯。


    京宥是割裂的。


    生來便是割裂的。


    哪怕主人格的情緒再兩極化顛倒,他也還是死命扼住不讓身體裏的怪物蹦跳出來。


    何況那時候他尤其擔心趙江雨和湯嶽鳴,在學校一旦接觸到機會就和他們寫信聯繫。


    這惹了欲厭欽的滔天怒火,最後強行把人摁迴了欲家,請了長達幾個月的私教老師。


    男人高大的身形豎在別墅門口,一邊歪垂著頭看他那些壓根沒被寄出去的信,一邊甚至因這離譜可笑的古早聯繫方式笑出了聲。


    尤其嘲弄:「京宥,你他媽腦子裏在想什麽?」


    啊,他那個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麽呢?


    在想欲家主同趙江程做的交易會不會對湯母子倆有危害;


    在想趙江雨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在想湯嶽鳴在學校是不是又被欺負了……


    是,湯嶽鳴童年時期短暫經曆過非常非常惡劣的校園.暴力。


    所以兆文旭才會成為京宥和湯嶽鳴的校內外牽線人。


    更有京宥那樣容易中招的後來事。


    二十四歲做事張揚隨性又刻薄偏執的欲大少被他沉默不語的畏懼樣氣得盛怒,一把將那些信紙甩到京宥臉上:「你搞清楚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怎麽,比起你連個手機都不敢用、雌伏於別的男人身下,他們從天而降的千萬家產更值得心疼?」


    「不需要腦子的話,未嚐不可做一架漂亮的皮囊。」


    京宥看不清欲厭欽說那話時是什麽表情。


    隻清晰記得屋內沒開燈,窗外的月亮又太亮,男人半個身體蒙在陰影裏。


    還有他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被其中某句話刺傷時裂得生疼的感覺。


    現在想來,已經完全淡了。


    他一直不太需要自尊自愛,否則也不至於苟活到由他自己選擇生死。


    「嗯,我知道。」京宥又把頭枕在胳膊上。


    他們後來租房子住的那個地方比較偏,卡在鄉村和城市中間的位置,地方政策可以讓兒童六歲入小學。


    湯嶽鳴起先運氣不錯,六歲就能報導。


    是為什麽被同學欺負的呢?


    京宥也記不清楚他和趙江雨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往深裏探究。


    是因為個子矮;還是因為年齡小;或者是身上有古怪味道;亦或是家裏有個殘疾父親?


    一開始無從得知,到掐滅時原因已泛濫到不可區別了。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應該也是這樣一個,像四維控製不住自己在食堂尿褲子的燦爛清晨,不知不覺就開始了吧。


    京宥忽然滯停了思緒。


    湯嶽鳴這個人,與他再無關係了。


    不需要再費心力去想這個人、這個家庭了。


    再也不要了。


    「……」


    「……所以他們在逼迫她,逼她——要麽忘記、要麽去死。」


    「這兩件事都不太可能嘛,哈哈哈……」


    沈一鑠的笑聲斷斷續續從他身後傳來。


    京宥愣了一會兒神。


    隨後一股極快的慌張席捲了他,連心髒都被催得不正常跳動。


    ——他沒聽見。


    「你說……」


    「你說什麽?」


    少年蹲得太久,顫顫巍巍站起來,小腿陣陣發麻,顫得他神經突突:「你慢一點,你之前說什麽,我沒有聽見……」


    京宥急急轉身,浩然晴空從他耳畔唿嘯而過,瞬間墜成墮天的黑暗。


    沒有人、安靜。


    又進入了那個被遺棄的空間裏。


    「沈一鑠?」


    時間好像隻凝固了一瞬,京宥被一股抓扣在他左手手臂的蠻力提了出去。


    左手腕傳來鑽心的痛楚,京宥不自覺閉了閉眼。


    那卡著他胳膊的寬度很大,是男人的手。


    京宥幾乎不需要睜眼:「欲厭欽。」


    頭頂的聲音藏著怒氣:「分清了?」


    有雨聲。


    京宥顫了顫睫毛,笑著睜開眼,視線微抬裝下男人整個模樣。


    欲厭欽沒有穿他那些繁複的工作西裝,隻是冠了一件高領黑毛衣,披著同色的短款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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