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點看不出前兩天檢查時在醫院發的瘋。


    嗯對,所以喜歡他什麽呢?


    京宥似有所感,側頭朝欲家樓上望。


    他摳了摳手心,抑製住幾乎是從心底裏竄鑽上來的愧疚感。


    這裏的任何人,沒有虧欠他任何東西。


    輕唿一口氣。


    京宥摸了摸後腦勺上前幾天在精神病院撕下的兩小塊頭皮疤痕,現在稍稍觸動已經不會疼了。


    他又開始發愣,嘴角和側臉上的傷轉了顏色,跟隨紗布帖裹在臉上。


    再眨眼,欲厭欽已經走到身前了。


    男人問:「什麽時候做的前額葉切除手術?」


    他開門見山,京宥也懶得費心思隱瞞:「五歲,父親做的。」


    欲厭欽並不喜歡情況不在掌握內的感覺:「你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京宥眉眼彎彎:「知道。」


    「雲京京家是我母親本家,父親餘致精神有疾,入贅京家,雲京二十年前天壇歌姬京宛漓是我母親。」


    「父親餘致是著名精神科醫生。」


    「欲厭欽,找到他們或許能治好我這個壞種。」


    男人的眉宇壓下來,他沒有披外套,黑襯衫的皺著就從對方魁梧的肩臂斜走下來。


    他皮膚偏黑,唇色暗紅:「京宥,我討厭撒謊。」


    京宥止了聲。


    嗯……他這是在幹什麽呢?


    在自投羅網吧,又不敢去死、也找不到身邊牢籠的喜好、更畏懼性情作妖。


    和前世也沒什麽兩樣嘛。


    溫熱罩上他的頭頂,欲厭欽道:「你想待在精神病院,就待在精神病院。」


    「你想好好治病,就好好治病。」


    「但是。」


    「你別想從我這裏逃走。」


    「為什麽?」京宥感到荒誕。


    他撞進男人深沉不見底的眼瞳裏,那眸子裏甚至都沒辦法反出自己的模樣。


    欲厭欽嗤笑一聲:「京宥,你最好搞明白你應該做什麽。」


    「腦子有病就治病,不會識字就認字。」


    「治病?」


    少年平淡道:「不是割掉腦子,就是讓我遺忘。」


    「這樣很好嗎?」


    「你很期望我變成正常人嗎?」


    欲厭欽沒迴答。


    京宥又問了一次:「欲厭欽,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上輩子從住進金絲籠開始,他在一邊忐忑一邊自卑,完全將自己認作交易的商品、或者是躲難的鵪鶉。


    唯一吸引欲厭欽的點,就是他這張臉和身體。


    性格、家庭、處事風格,項項不在欲厭欽的點上。


    甚至日理生活中,欲厭欽喜腥辣、重口和砂甜,厭平淡、涼口、和膩味。


    色澤衣物也都更喜歡沉色,嚴肅,厭花紋。


    所以前世他把自己最不會發揮的神態、氣質、禮儀都盡全力往頂點上提,興趣愛好朝琴棋書畫詩酒花上攏。


    除了曾經真正熱愛的醫學,他嚴苛要求自己不要給欲厭欽丟臉。


    他也一直默認自己,正是因此,欲厭欽還寧願把他養在身邊。


    豢養了甚至八年之久。


    但這輩子。


    他已經瘋到能在高級餐廳往優雅女士身上紮銀叉了。


    頭皮掉落、表情猙獰、大字不識,是不折不扣的癲子。


    「那你認為你喜歡他嗎?」金發的男性今天並沒有紮高馬尾。


    戲檸舟穿著病服,蹲在花壇旁:「差點忘了,我不該這麽問的。」


    「你還沒有學會這件事呢。」


    青年揪住自己的發絲,手指靈活地繞動編發股:「宥宥,可以這麽叫你吧?」


    「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孩子啊。」


    京宥手中揪著從花壇上摘的一叢芣苢,正從那貧乏的娛樂記憶裏調出編花環的教程。


    「啊……」他並不能很好地控製大腦。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很抱歉……」


    戲檸舟手指豎著,卡在唇前:「噓——」


    「沒有什麽奇怪的話哦,隻是我會讀心嗯……」青年明顯一副騙小孩子的語調。


    「如果說到喜歡的話。」


    ——「宥宥最該做的,是要先學會喜歡自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沒想到。


    我會在這個轉折點上卡這麽久的文。


    第39章 世界扭曲掉了(3)


    「啊,我?」京宥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


    「我不喜歡……自己嗎?」


    金毛跟著他手指的方向也指著他:


    「怎麽了?」


    「你真的喜歡自己嗎?」


    *


    京宥沒想通那個問題。


    他盡全力減少了自己的思考、觀察、動作和語言。因為大腦像個不會停機的超高頻率工作器,不論是神態、語言,甚至連唿吸都能銘刻得一清二楚。


    儲存東西過繁瑣,一邊關不了機、一邊超負荷工作。


    失眠。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也有病。


    「你真的不太喜歡說話哦。」跟在他身後的人彎了彎身軀。


    病人穿著深藍白相間的病服,大抵是因為吃藥發胖,腮幫子鼓得圓滿,正臉周正。


    他腰尾後翹,單手端著餐盤,像隻身體折段的千紙鶴:「我叫四維,你叫什麽名字?」


    「京宥。」少年低頭也扯了扯身上的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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