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鬆了口氣,片刻後又盯著趙明川,懷疑道:「你怎麽這副表情?」


    趙明川有些緊張地擋住病房門,片刻後嘆了口氣,他知道瞞不住,給宋柏開了門。


    宋柏一骨碌從床上下來,拖著繃帶和輸液架就來到了隔壁病房,滿走廊護士都沒能攔住他。


    唐拾沒躺在床上。


    他安靜地坐在病房的窗戶前麵,白色的窗簾在風中飄飛著,外麵細碎的陽光照到他臉上,孱弱的臉相當蒼白。


    宋柏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叫道:「唐拾?」


    唐拾似乎注意到了他,慢慢轉過頭去。


    ——然而也隻是轉過頭來罷了。


    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也沒有別的任何動作。


    趙明川有些於心不忍地挪開視線。


    宋柏屏住唿吸,極輕地伸手過去,想要捧住他的臉。


    唐拾漆黑的眼眸像玻璃珠似的,裏麵霧蒙蒙的,像是失去了所有鮮活的生命力,什麽也不剩下,等注意到他的手掌,才疑惑地皺起眉毛往後退了退。


    「他怎麽了?」宋柏用沙啞的嗓音艱難道,心痛如同刀絞。


    「不知道。」趙明川道。


    「醫生……查不出問題,大腦沒有生理性的損傷。找城隍廟的人來看過了,可能因為他身上的蠱蟲被引走後還有殘留,母蠱死亡還是對他造成影響了,這個樣子……似乎是魂魄有損。」


    城隍廟的人來探查時,一邊探一邊搖頭嘆氣,說從沒見過這樣的,魂魄至少換了三次身體。


    「可是算上他換到臨風身上那次,總共也就兩次,哪來的三次?」趙明川不解道。


    的確是有三次的,宋柏心想。


    隻不過那一次他們都忘了。


    即便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你依然會想要留在我身邊。


    他的魂魄被活活安到周臨風身上,又被強行抽出一魂一魄導致失憶,本來就是古今未有,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蹟,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


    「能治好嗎?」宋柏輕聲說。


    「魂魄受的傷,誰也說不清楚。」趙明川道。


    可能過兩天忽然就恢複了,也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宋柏怔怔地看著窗前坐著的人,心中悲喜交錯,幾乎把他撕裂了,數天前唐拾還是鮮活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神,可此時坐在這裏,就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玩偶娃娃。


    不知過了多久,趙明川悄無聲息地從門後退了出去。


    「哢嚓」,病房門關上了。


    整個房間安靜得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唐拾。」他輕聲叫著那人的名字。


    「你還沒告訴我你要說的話。」


    「你那天,你在蘆葦叢裏,想說的是不是……我愛你?」


    宋柏用微微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發絲。


    唐拾偏過頭,神色有些不滿,似乎並不喜歡被觸碰。


    「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也是。」


    「……一直都是。」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


    無論這個世界上再發生什麽,我都愛你。


    宋柏把唐拾的雙手攏在掌心,控製不住地哽咽著。


    他屈膝跪在唐拾的腳邊。


    「他已經死了,崇江沒有變成下一個漓陽,你,你看看我……」


    第121章


    雨後,山中霧氣瀰漫,空氣還是冷的。


    宋柏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右手提著活蹦亂跳的鮮魚,左手拎著一袋韭菜,像是剛從菜市場買來的,嬌艷欲滴的葉子上還沾著露水。


    迎麵而來一輛吉普。


    趙明川搖下車窗,道:「呦,今天不開您那敞篷?」


    宋柏一哂:「這點路開什麽車——你說哪一輛,我最喜歡的那一輛前兩天陷泥裏了。」


    趙明川嘖嘖兩聲,摘下墨鏡。


    飛星號的案子過後,他成功實現了自己的理想——被調派到非洲跟跳大神的酋長進行親切友好的兩國文化交流,前些日子剛迴來,臉上曬黑了了不少。


    車後麵探出個腦袋,熱情地跟他打招唿:「宋老闆!」


    那竟然是祝山幹,傷口痊癒後他成功得到了城隍的崗位,聽說趙明川要走,遞交了申請跟著趙明川去了幾內亞灣,待了大半年,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居然還剃了個板寸,一時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祝山幹樂嗬嗬看著他笑,嫻熟地把煙遞過來,和當初那個在唐拾店裏戰戰兢兢的待業青年已經全然不同了。


    宋柏笑著擺手:「不抽,你嫂子聞到煙味要趕我走。」


    趙明川道:「還是老樣子?」


    宋柏點了點頭,看神色倒是滿不在乎:「這樣也挺不錯,每天種花養草,算提前養老了,過兩天記得上山吃飯,院子外麵可以燒烤。」


    「好,」趙明川抖掉菸灰,道,「過兩天我帶點參上來煲雞湯。」


    宋柏提著一籃子新鮮蔬菜和魚蝦,自行車一路叮叮作響,把手上還掛了個金色的皮卡丘,迴到山上。


    一晃就是一年了。


    新年是他陪著唐拾在醫院裏度過的。


    剛醒來那段時間,唐拾的狀態忽好忽差的。


    宋柏辭去城隍廟裏的一切事務陪他。


    一開始他誰也不認識,也不說話,沒有表情,每天隻是坐在那裏,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以外,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像一個木偶,如果有陌生人強行接近還會激烈地掙紮和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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