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拾把圍巾繼續往上拉了拉,緩了口氣,惜字如命道:「沒。」


    小舟靠了港。


    引渡人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城隍的建築依山而建,木製建築層層往上,次第錯落,像一個古老的寨子,所有門口都燃著燈,幽紅的光星星點點照亮了起伏的山。


    岸上有人守著。


    唐拾低下頭,尾隨方新上岸。


    「城隍也是要形象的,下次別穿這麽醜,委託人都不信你,」方新看著他一身廉價打折買的風衣,擺了擺手道,「算了,再見。」


    與少年短暫相處驅除的陰霾再次籠上心頭。


    藏書閣在後山,戒備森嚴,所幸他手裏有宋柏的鑰匙。


    這裏外麵冷了許多,單薄的衣衫根本抵禦不了秋季深重的山霧。


    大門將四五米高,漆成朱紅色,整扇門被金色符紙包裹著,門把是個猙獰的黃銅獸首,凸出的眼球隱約間似乎在隨著人轉動。


    唐拾搓了搓冰冷的手指,握住門把,把鑰匙放了進去。


    黃銅獸首哢一聲吞了鑰匙。


    大門緩緩打開。


    裏麵漆黑一片,唐拾心跳得厲害。


    黑暗深處有東西悉悉索索爬動的聲音,猶如液體般沉窒的空氣裏有東西在緩慢地行動,發出詭異的粘膩聲響,一會兒後又重歸沉寂。


    ——不對勁。


    他打開袖子裏藏的手電,發現藏書閣裏一片狼藉。


    藏書閣呈八卦之勢,層疊而上,城隍閣內有特殊的護閣陣法,幹坤巽兌艮震離坎,八卦分別對應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各類法器根據屬性分門別類安放,沒有鑰匙踏錯一步都是死。入門是木,存放古籍,然而無數古籍散落在地上,櫃子倒得橫七豎八。


    唐拾瞳孔微微縮緊。


    ——城隍閣的護閣陣法被破壞得一幹二淨,裏麵的東西不知道毀壞了多少。


    他抬起手電筒,光打到了一張人臉上。


    「哢擦」


    「哢擦」


    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的眼瞳。


    唐拾喉嚨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近乎窒息,臉色蒼白如紙。


    本能的求生欲讓他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想法。


    走!快走!


    破壞殆盡的閣內全是人臉獸身的怪物——成千上萬隻魑魅朝著門的方向唿嘯而來。


    一張張模糊的人臉躥進夜空,觸發了城隍總部的警報,燈籠紅光大盛,門口的符咒飄然墜落,形成一片金色的霧氣,落了下來。


    唐拾心道不妙,卻為時已晚,在霧氣瀰漫過來的那一刻眼前一黑,不受控製地倒了下去。


    手電筒重重砸在地上。


    朦朧間他似乎站在了黃泉水畔。


    奈何橋下黑水洶湧,無數白骨和指爪從下麵升上來,爭相去抓他的腳踝。


    河邊遠遠站著一排觀刑人,臉模糊不清,或者根本就沒有臉。


    他戴著沉重的鐐銬,連走動都困難。


    「時辰到了。」他聽見身後有低沉動聽的聲音傳來。


    唐拾迴過頭,看到的卻是宋柏的臉,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上路吧。」


    「你……」


    他猛地朝河裏墜落去。


    白骨和水流淹沒了他的身體。


    唐拾滿身冷汗地驚醒。


    發現手上的確綁著沉重的鐐銬,整個人被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根據眼前幾根粗壯的鐵柱判斷,他可能是在城隍廟底下的地牢裏。


    地牢裏陰冷異常,寒意幾乎要透入骨子裏。


    隻有頭頂有一盞飄忽不定的小燈。


    滿地符紙和紅線,地麵上透著浸染許久的血漬。


    唐拾長長唿出一口氣,兜兜轉轉,他倒是又迴到了這裏。


    這地方他來過,或者說熟得不能再熟了。


    剛從漓陽被撈出來之後,他一離開醫院就被帶到了這裏,一關就是兩個月,日複一日,那些人強迫他聽漓陽城中死者的慘叫,以期喚醒一些記憶,血淋淋的畫麵和啃食生肉的冤魂幾乎烙進了腦海裏,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說不出任何話,也無法與人交流,每晚上都不停地做噩夢。


    「唐先生,你這是何必呢?」


    他才發現牢房外站了個人。


    那人莫約中年,帶著一副儒雅的眼鏡,衣服上繡著一隻精緻的白虎,道語重心長:「潛入城隍廟,偷盜鑰匙,毀壞法器,哪一樣不是死罪?」


    唐拾用沙啞的嗓音道:「我沒有偷竊城隍閣內法器。」


    他盯著那隻栩栩如生的白虎,想到到了邵舒聞腰牌上的鳥狀紋路。


    原來如此。


    二十八星宿,四靈四相,青龍主生,雀主死,虎主殺伐,玄武鎮守四方,古老的城隍家族想必是以此為靈。


    那人道:「有沒有偷盜等長老出來認定,你說了可不算。」


    唐拾嗤之以鼻:「若你們早有定論,審我做什麽?」


    他記得這人,被帶進城隍廟之後,就是這人提議用各種方式「喚醒」他的記憶,對這些人來說,他們企圖查清楚漓陽聚魔地的真相,心懷蒼生,唐拾一人的喜怒,不足為慮。


    「冥頑不靈。」那人狀似遺憾地搖了搖頭,離開了。


    唐拾獨自一人縮在牢房的角落,蠱蟲將他的身體蝕得氣血兩空,他身體本來就沒好全,神智很快就模糊起來。


    潮氣侵透肺腑,他一直發著低燒,此時病氣一下子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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