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接過裹著滿是藥汁的草藥:「我來吧。


    沈寒潭望了他一眼,沒有反對。


    襪子被褪下的時候唐拾臉色有點不自然,腳腕其實屬於隱私部位,睡一張床是一碼事,讓人抓著腳腕又是一碼事。


    唐拾覺得自從進幻境,他的思維也被古怪的磁場影響了,磨磨唧唧的想法特別多,且雜亂無章,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瘋狂地滋長。


    「腫成這樣還走,日後落下病根容易經常崴。」縱使沈寒潭一貫是個溫和的大夫,見了這樣的病患也忍不住嘮叨兩句。


    所幸唐拾腳腕已經腫的麻木了,宋柏撈著他的腿敷草藥的時候並沒有多大感覺,隻能感覺到絲絲涼意順著皮膚往腫脹的地方滲。


    唐拾算是信了他是個大夫。


    民國時期西醫在很多地方還沒有普及,村落治病多半靠當地的鈴醫,有一部分迷神信鬼的庸醫,自然也有將中草藥融會貫通的好大夫,沈寒潭顯然屬於後者。


    「你也有傷。」沈寒潭皺著眉頭看到了宋柏手掌上深深的印痕。


    兩人同時作出了反應,宋柏條件反射地抽迴了手,唐拾一把拽過他的胳膊,手掌覆蓋住了尚未癒合的咬痕。


    「沒事。」宋柏說。


    「小傷。」唐拾死死按住他的手


    「拿開,被什麽東西咬了?」沈寒潭神情嚴肅,溫和的嗓音沉了下來,「你們是是城裏人,不知道這山裏的動物牙裏有□□,會出人命。」


    獸牙本身是無毒,但是在微生物觀還不普及的年代裏,獸牙裏的細菌會造成嚴重的發炎和感染,甚至狂犬病,才被認為是帶毒的,鈴醫對待咬傷從來都很警惕。


    唐拾沒想到他治病的時候態度這麽強硬,再加上剛剛宋柏給他敷藥分了神,一時不察,手被掀開了,被蓋住的牙印露了出來。


    「不是野獸咬的,家裏養了隻小狗。它咬的,沒毒,真的。」宋柏試圖挽迴。


    唐拾瞪了他一眼。


    宋柏無奈地朝他使眼色。


    沈寒潭看了一眼他的傷口,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在下不才,人牙咬的還是犬牙咬的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唐拾:「……」


    沈寒潭溫溫和和地施了一禮:「□□之所至也是常事,二位做什麽在下不便多管,以後還是不要那麽激烈為妙。」


    唐拾扶住了額頭,隻覺得這個幻境哪哪都跟自己過不去。


    偏偏又真是他咬的,說都說不清。


    宋柏不愧是靠臉皮厚度生存到現在的,很快從尷尬的氣氛裏緩了過來,解釋道:「是個意外,還請先生不要多想,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沈寒潭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我並不盲。」


    沒等唐拾再解釋,沈寒潭已經撇開了這個話題,引著人朝寺廟裏麵走去,打開一個塵封不知多久的房間,床是由幾塊簡易的木板搭成的,牆角還堆著木柴和稻草,夏季悶熱異常,唐拾倒也沒什麽反應,畢竟幻境裏這個年代,別說是條件好,能有個安穩的住所就算是不錯了。


    剛才交流了幾句,沈寒潭的敵意顯然弱了不少,雖然還是提著那柄沒什麽用的防身大刀,語氣已經和緩不少:「來者即客,兩位若不嫌棄,便在此處歇一晚上。」


    唐拾道了聲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寒潭緩聲道:「我叫唐拾,我朋友姓宋,單名一個柏字,敢問大夫貴姓?」


    沈寒潭搖了搖頭:「先生大可不必講究,家父早逝,名字是母親隨意起的,叫沈寒潭就行了。」


    兩人心中同時一震——他真的是沈寒潭!


    沈寒潭眼裏透著一絲疲憊,看來大晚上跑出來找鬼,再跟歹徒對峙也讓他累得不輕,即將把門栓上的那一刻,唐拾忽然叫住了他:「沈大夫,我多嘴一句,人終歸是人,長年累月跟鬼走得太近,陽氣不足,容易拖累你的氣運,何況這些都是怨鬼,野性未馴,恐怕終有一日要傷人。」


    沈寒潭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悵然:「我並非不知,但醫者仁心,我看不下去他們這般模樣。」


    這話就是謝絕勸告的意思了,唐拾沒有再勸。


    畢竟這幻境裏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人也都是已經作古的人,現在勸也改變不了什麽,他忽然隱隱覺得沈寒潭養鬼跟聚魔地「骸」的形成脫不了幹係。


    沈寒潭到底沒有徹底放下戒心,把他們領到屋內就拋下不管了,這破廟不知道多大,月黑風高的,哪怕他們有歹心一時也逃不出去。


    宋柏在破爛的床沿上坐下,對著唐拾道:「你睡吧,我守著。」


    唐拾看著破爛至極的被褥下爬出來的蟑螂,臉色僵硬,有點下不去手:「不必了,我守著吧。」


    宋柏嘆了一聲:「講究。」


    沒等唐拾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宋柏已經三下五除二從包裏扒了他的衣服出來,墊在床上:「這樣總行了吧?」


    唐拾說:「我沒事,你不用這樣。」


    「得了,眉毛都皺天上去了,你還真想跟蟲子一起睡啊。」宋柏打趣道。


    唐拾看了他一眼,大約是晚上走山路累得狠了,終於還是合衣躺了上去:「謝謝。」


    宋柏提著他那柄小白傘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唐拾總覺得宋柏警醒得過了頭,稍有風吹草動立馬就能醒,跟他一睡熟就難以清醒的體質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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