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訴你,三年前是她有意安排好一切,讓師兄上島,又專門引我去忘情閣取走神珠……你,願意相信嗎?"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有勇氣向他說出這件事情,但是當話一出口,嶽如箏卻反而好像卸去了沉沉的負擔。她上前一步,離他極近,看著他的眼神從原來的故作冷靜,慢慢變得支離破碎,好像被狠狠砸裂的琉璃。


    嶽如箏緊依著他站著,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唿吸似乎都已經停止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抱著他,可是就在她的手剛剛碰到他衣衫的時候,連珺初搖晃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帶著蒼涼的笑意道:"這次,你說的都是真的了……"


    "所以我才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告訴你。"她想向他微笑一下,緩解他的悲傷,可隻覺臉容麻木,唇角牽強。


    連珺初迷茫地望著前方白絮般的蘆葦,不知為何,他並未像嶽如箏擔心的那樣震怒不已或是拒絕接受。


    這種寂靜來得很是出乎意料。


    可越是這樣,嶽如箏心中越是不安,她正要開口,不遠處的葦叢後傳來了應龍的聲音:"公子,畢方已經啟程前往廬州了。我們是否要迴到巢縣去等待二小姐?"


    嶽如箏一怔,連珺初沉默了片刻,向她低聲道:"畢方是去找你師傅的。"說罷,腳步緩慢地朝著葦叢而去。


    嶽如箏緊跟著他走到了路邊,應龍等人已經將連珺秋的遺體安置於馬車內。連珺初此時好似已經恢複到了原來那種冷靜的樣子,他低頭側身向應龍交代:"你帶著嶽姑娘迴縣城找個地方住下,不要留在這荒郊野外了……"


    應龍還未來得及答應,一邊的嶽如箏抗聲道:"我不走。"


    連珺初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繼續麵無表情地向應龍身旁的一名部屬道:"你去將丹鳳和重明他們找來,等連珺心到了,我們就一起啟程。"


    "是,公子。"那屬下應諾一聲,即刻上馬飛奔而去。


    嶽如箏看著那遠去的身影,緊緊咬著嘴唇,連珺初就像是要用極其平靜的態度對待這突變,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應龍向嶽如箏道:"嶽姑娘,請上馬,好在這裏離縣城不遠,我帶你先去休息一會兒。"


    嶽如箏隱忍著,堅決地搖頭。


    應龍偷偷看了看連珺初,見他自從部署好一切後,便如同入定般站著不動。應龍也不敢多加言語,向嶽如箏朝著連珺初指了一下,便退後至一旁。


    嶽如箏身形微搖著走到連珺初跟前,抬頭望著他,道:"你是要走了嗎?"


    連珺初沒有說話,隻是用沉默來響應了她。


    "為什麽?"嶽如箏出人意料地並沒有再次流淚,她的臉上甚至還含著微笑,"我以為,你已經漸漸原諒我了呢,小唐。"


    連珺初還是沒有看她,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是因為大姐的死嗎?"嶽如箏不死心地追問著,試圖讓他再看自己一眼。


    可是他卻執拗地轉向應龍所在的方向,低聲道:"帶她走。"


    "哪怕你要走,我也隻想再留下來多待一會兒,就這樣都不行嗎?"她近乎絕望地道。


    "我很累。"


    連珺初怔怔地望著天際,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隻說了這三個字。


    【番外一】生命軌跡


    連珺秋自記事起,便生活在那一片碧海藍天下,浩渺無垠的波濤沖刷著海岸,留下許許多多的海螺與貝殼,好像漫天的星星。


    每當這時,珺心就會帶著眾多下人去海邊玩耍,她穿著華麗的裙子,戴著閃爍的珠花,最美的貝殼都被她收歸已有。連珺秋看看自己,終年穿著深色的練功服,腰間佩著雙劍,眼前的那一切,她從來沒有時間去體會,也沒有心思去體會。


    那年,她也不過十四歲。十四歲的青蔥歲月裏,她一如既往地每天勤於習武,忙於幫著父親打理瑣事,照料久臥病榻的母親。


    雖然這其實並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作為養女,她深知如果沒有他們,或許她此刻還在街上流浪,或是早已不在人世。


    但即便是這樣看似尋常單調的日子,也並沒有維持多久。


    那個五月的壽宴,那個帶血的錦盒,打破了七星島的寧靜。連珺秋至今還記得父親當時的神情,出生入死都習以為常的他,竟然會雙手顫抖,唿吸為之停頓。她想要上前看一眼錦盒,卻被父親粗暴地推開。於是她隻看到盒子上以大紅帖子寫著的三個字:連珺初。


    這是少女連珺秋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她從未聽說過,原來在這世上還有一個弟弟。


    後來,父親帶人找迴了已經失去雙臂的弟弟,再後來,她站在高高的土崗上,看著父親傴僂著背,將那個錦盒埋葬在島上的墓地中。再再後來,一直都體弱多病的母親對珺初的到來耿耿於懷,長夜啼哭數日後,撒手人寰,隻留下了歇斯底裏的連珺心……


    小珺初在七星島隻住了三個月。


    他從開始的狂暴發怒,到後來的心如死水,不過短短十幾天時間。連珺秋時常跟著父親重金請來的名醫去給他換藥,她驚訝於這個看似瘦小柔弱的男孩子,竟能一聲不吭地忍受劇痛。饒是常會遭受外傷的連珺秋,都不敢看他斷臂處的傷,但他隻是緊咬著牙關,痛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也絕對不會哭喊一聲。


    隻有每次換好藥之後,小珺初躺在床上的時候,連珺秋才會從他失神的眼睛裏,捕捉到深深的絕望。他隻有九歲,卻好像已經度過了千百劫數,對人生再不複任何期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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