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跪在風口上,冷風刀子般往領口灌,厚厚的冬衣穿了就像是沒穿一般,鑽心地冷。她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隻能低著頭,跪在足有膝蓋深的雪地裏。


    「奴婢會隔段時間來給姑娘送些熱水,不會叫姑娘凍死在這裏。」


    枝枝覺得好笑,卻低眉順眼,「多謝姑姑。」


    片刻後,蓮蕊姑姑便離開了。


    不遠處的昭台周圍是些年紀小的太監宮女,看起來是做雜活的,凍得縮肩塌背,卻還算利落。一邊掛燈籠,一邊說著閑話,時不時看一眼跪在雪地風口上的枝枝。


    「你滾遠點跪。」


    「今晚會有貴人來這裏看花燈,你若是凍死了,豈不是晦氣衝撞了貴人。」


    小太監拿準了枝枝穿得樸素,又不是宮裏的人,氣焰囂張地趕枝枝,「什麽賤命,哪裏不跪,偏跪在這裏,可不就是想被主子看上,麻雀變鳳凰,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呸,下賤胚子就別癡心妄想。」


    枝枝不說話,凍得渾身都是僵的,也說不出來話,更沒有力氣說話。


    她的眼睫上結成霜花,撲簌地遮住了視線,好半天才抬臉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才剛剛天黑啊。」


    太後說,等明日她才能走。


    小太監小宮女們見枝枝不理他們,也覺得無趣,翻了個白眼便走了。隻是仍舊看枝枝不順眼,罵罵咧咧,嘴裏沒幾句好話。


    可枝枝聽了太多難聽的話,此時這些不大能準確紮在她心頭最疼的地方的話,便也無所謂起來。


    暮色越發濃鬱。


    掛在簷下的花燈越發明亮起來,遠遠望過去,如同一片流淌的光河。放在昭台上的煙花也被點燃,各色各樣的煙花在天空上綻放,纏在樹上的煙花也亮起來。


    霎時間,黑夜裏流光溢彩,紛繁熱鬧。


    枝枝跪在昭台下的青雀道,隱在黑暗中,耳邊是嗚嗚的風聲,卻能遠遠地看著昭台之上的熱鬧。膝蓋在冰上跪得久了,寒意順著骨髓滲進去,四肢百骸都是冷意。


    她用凍得烏紫的手拽緊衣裳,凍得忍不住顫抖。


    霜花在眼睫上凝結了厚厚一層,幾乎擋住了她的視線,枝枝蜷縮在雪地裏,一直等到快要子夜時分,昭台上的熱鬧逐漸散去。


    來送熱水的宮人看了她一眼,餵給她一盞熱水,又拿燙水泡了她的手。


    凍到麻木的手一塞入熱水,燙得她幾乎崩潰,熱意湧上心頭,手指卻又癢又痛得劇烈顫抖起來。


    「姑娘,莫哭了。」宮人冷笑了一聲,將她的手塞入令一盞滾燙的水裏,「太子殿下正與李三娘子在昭台上看花燈,你在這時候哭泣,豈不是讓太子殿下晦氣。」


    枝枝下意識抬眼,看向昭台。


    台上燈火闌珊,還有樂人吹笙,舞動的魚龍絢爛奪目。


    李覃提著一支帶著各色綢帶與鈴鐺的花燈,白衣長裙,肩頭披著宋詣的玄色鬥篷,如玉臉頰隱在兜帽下,正側過臉去與宋詣說話。


    宋詣低下頭,站在與李覃並肩的位置,溫柔地聽著她說話。


    被風唿啦啦地響,像是哭聲,枝枝看著李覃解下肩頭鬥篷,微笑著與宋詣說著話,踮起腳來,要把那鬥篷還給宋詣。


    宋詣握住李覃的手腕,仍將鬥篷披在李覃肩頭,細緻地係上係帶。


    枝枝眼睫上的霜花被熱氣融化,化為簌簌的水珠,從她麵頰上落下來。枝枝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磨破的裙子,還有凍得烏黑腫起的雙手。


    頭發被風吹亂,雪花落在她鬢發上,又化開,使得一頭亂發濕漉漉的。


    她既狼狽,又可憐。


    枝枝吸了吸鼻子,忍住要落下來的眼淚,總覺得不值得為這樣的兩人落淚。可她跪在這裏,怎麽都覺得委屈難過,且心頭痛得幾乎撕碎。


    「我……我知道了。」枝枝眼睫顫動,忽然矮下身去,伏在雪地裏嗚咽小聲著哭起來,「我知道殿下喜歡李三娘子,我知道我不配,我知道了,我當真……知道了。」


    才被熱水泡過的手指腫起,仍帶著水汽,此時抓著冰冷的積雪,霎時間潰爛開,流出鮮血。


    滾燙的眼淚滴在雪地裏,也化不了幾片積雪。


    *


    太後是說話算數的,第二天宮門開的時候,便讓嬤嬤來送枝枝迴去。


    昨日被枝枝叫出去贖金鐲子的小丫鬟當真把鐲子帶迴來了,隻是枝枝雙手腫了,廢了好一番勁兒才戴上去,卻還是弄得潰爛的雙手滿是鮮血。


    去往西北的馬車,也是這一早啟程。


    為了恭送太子出征,百姓夾道目送。


    馬車穿過長街,路過典寶當。


    紅衣少年從後牆躍入當鋪,輕車熟路走進去,抓著打盹兒的店小二起來問道,「昨日小爺有事,可有人來尋這鐲子。」


    小二揉揉眼睛,一拍大腿,「小郎君,昨日真有人來贖走了,可小人去尋你,你卻不在,我也無法扣著這鐲子啊。」


    楚亦麵色大變,「怎麽偏偏就是昨日,」他一把抓緊了小二,「你可問了那人家住何處。」


    「說……說是宮裏的。」小二麵色也有些尷尬,「說是替主子出來贖鐲子,這,郎君也進不去啊。」


    楚亦麵色慘白,半天說不出來話。


    正好進門的青衣青年麵色也沉下去,「進了宮裏,至今不曾傳出來消息,說明還未曾被人得知身份,不必過於擔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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