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義薄雲天的話,尬得麵無表情。但想了想,她還是挺想看到岑嘉珩直接幹翻榮安侯那一大家子煞筆的,於是又添了句,「萬不可自暴自棄。」


    岑嘉珩忽然靠近她,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


    在時槐反應過來之前,很輕很輕地親了一下她的額心,蜻蜓點水般鬆開,立即補充道:「你別怕。」


    「我不怕你。」時槐本也這麽想的,脫口而出。


    少年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還不等他開口,巷口被火把照亮,時槐看到帶領著府兵的時府尹站在最前方。她徹底放下心,恨不得衝上去,讓時府尹立刻馬上帶自己迴家。


    但時府尹的目光落在岑嘉珩身上。


    他麵沉如水,抬手做了個手勢,「將罪臣岑照、趙音檀之子岑嘉珩逮捕押送入獄。」


    第55章 不慕封侯事(二十一)


    (「我們此後,兩不相欠就是。」)


    時槐微怔, 她要邁出的腳步一頓。


    她想過,岑嘉珩會因為與府兵械鬥牽連到楚國公府,甚至有可能被關押等待時府尹上奏後再行處理,也會因為和榮安侯府樹敵被彈劾貶官。


    但這些都甚至來不及發生……岑家就被抄了。


    「阿槐, 過來。」時府尹終於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低低唿喝一聲, 目光慈祥。


    時槐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夜風吹入巷子, 也裹上厚重的血腥味。她忍不住迴過頭, 看了一眼岑嘉珩, 然後沉默地看向他。


    小說裏是怎麽寫的來著……


    岑嘉珩拒不認罪,被數千府兵圍擊。十七歲的岑嘉珩還沒上戰場,真正成為兵士和敵軍廝殺, 便在一場剿殺裏突圍了一整夜。


    一直到天都亮了, 他才滿身是血,到府衙前敲登聞鼓鳴冤。


    登聞鼓響, 必須讓敲鼓人陳述冤屈。


    開堂時,大家才發現岑嘉珩周身皮肉寸寸被刀劍劃破, 白骨裸露,乞丐般狼狽地蹣跚攀爬過去, 傷口處呈現出血放完了的慘白色彩。


    他不肯認罪,求舅舅開恩, 給查清一切的時間。


    ……


    時槐不得不承認, 岑嘉珩這種傲氣的人,當然是不可能直接低頭, 被當做罪人押送走的。


    果然。


    「若我不肯被押送呢?」少年眸子黑沉, 狹長鳳眼天生矜貴, 冷淡地看著時府尹,忽地輕笑了一聲,「更何況,整個金陵城,也沒人能定我阿爹阿娘的罪名。」


    他的話一說出口,氣氛就凝滯下來。


    巷口再度被火光照亮,兵甲整齊的響聲靠近。時槐看著時府尹讓開位置,為首的中年男人披著甲,身側的護衛捧著一把長劍。


    「你既然知道,便該知道,」中年男人握起長劍,冷笑,「楚國公與長公主的罪名,乃是過了陛下的眼,親自定下,著我等持尚方寶劍前來,可先斬後奏負隅頑抗之人!」


    尚方寶劍,由皇帝親自賜下。


    憑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


    這等於赤裸裸地告訴岑嘉珩,就是他整日掛在嘴上,一心要長大了報效的親舅舅,親自頒旨要殺了他。


    「來人,將時氏女押下來,綁上石墩沉入河中。」榮安侯陰鷙的目光一轉,落在時槐身上。幾次三番,王武都是都時槐勾引,害得王武如今瘸腿瞎眼,「身為貴女,當眾通姦,非沉塘示眾不可!」


    話一說完,榮安侯身後的人便湧了過來。


    時槐看向時府尹。


    時府尹在這裏,說什麽也不可能看著她被沉下去。反倒是岑嘉珩,在榮安侯手裏怕是兇多吉少,畢竟原劇情裏王武好像還沒慘到瘸腿瞎眼。


    她忍不住迴頭,深深看了岑嘉珩一眼。


    少年麵色白得如幽靈,烏黑的瞳仁有些渙散。從王武那奪來的長刀被他握在手裏,雪白中衣被割破,染紅了大半,沉默又固執地立在漆黑的深巷中。


    他顯得格外孤單無措。


    「岑嘉珩,走。」時槐道,她鬆開岑嘉珩的手,勉強站穩了,「立刻就走,榮安侯的話難道你也信?」


    少年慢了半拍才聽她的話似的,抬起臉。


    時槐抿唇,眸子執拗,她唇瓣幹裂得有些疼,還是一字一字道:「他算什麽東西?難不成,他的一麵之詞你都要確信不疑不成?」


    在他做出反應之前,紅衣的少女撲入人群。


    時府尹的心腹和榮安侯的人亂做一團,一邊要護著時槐,一邊要闖過來緝拿岑嘉珩。


    岑嘉珩猛然迴過神,他甚至分不出心神去悲傷憤怒,也無暇立刻猜測父母的吉兇。少年握緊手裏的刀,清楚兩方懸殊之後,沒有聽時槐的話離開。


    時府尹手裏的心腹沒多少人。


    府兵隻顧著渾水摸魚,反倒是榮安侯的人,全是精銳,故意衝著時槐想要趁機泄憤。


    他要是真的走了,時槐兇多吉少。


    至於他自己……


    岑嘉珩咬下一截衣擺,將出血的胳膊裹上係住,提刀沖入人群。他真真正正過了殺人那一關,手起刀落,灼熱的鮮血噴濺到臉上,也漸漸麻木。


    他什麽也沒有了,他不能捨棄時槐。


    少年神情越發森冷,殺人的動作越來越利落。抹額不知被誰扯落,發扣斷裂,墨發散落黏上血跡,岑嘉珩握著刀死死不鬆手,硬生生闖到前方去。


    時槐縮在角落,桃花眼低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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