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夙青棠的心海世界,楚淮能更直觀地感受到夙青棠一路下來的心情,與其說他對時樾是愛,不如說他對時樾更多的是一種執念。


    他對時樾的執著程度,比他想像的還要深。


    這種執念楚淮不懂,但此刻他能感同身受到夙青棠心裏麵的絕望與掙紮。


    楚淮看著拖著一身刑傷的夙青棠一路尋找著時樾,但命運好像在捉弄人似的,還是當時的時樾有意避開夙青棠,每每僅一步之遙,夙青棠便錯過了。


    夙青棠就像是一個執念深沉的人,他的執念越深,追逐的步伐越是堅定,不會因為任何外力而動搖。


    楚淮就看著他這樣追逐了時樾百年,這百年期間也不是沒有相逢,他們共同經曆過無數生死冒險,無數秘境,甚至在秘境之中的幻境裏度過凡人短短的一生,也在甦醒後因為仙魔身份之別再次分分離離。


    命運好像總是在跟他開玩笑,每當他們能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發生意外。


    時樾為了夙青棠叛出長月仙宗,與他來到魔族,卻又被魔族背叛,元神重傷。


    夙青棠為了時樾潛入長月仙宗偷仙丹未果被擒拿,卻讓時樾徹底元神歸位。


    後來之事楚淮在上一次幻境中經曆過,他能感覺到在神界這短短的一年時間裏,是夙青棠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


    在神界他們沒有什麽之分,也沒有天下大義,隻有他與時樾二人,還有腹中那未出生的孩子。


    時樾幾乎將世間最美好的事物都擺在了他的麵前,這時候的夙青棠被寵得仿佛像個孩子似的,臉上是揮之不去的笑容。


    在那段最快樂的時光中,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隻是一抹邪念。


    但是,邪念終究有化作純淨的一天。


    他與時樾同源,時樾強他則弱,時樾弱他便強。


    楚淮看著時樾漸漸陷入沉思。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與夙青棠之間一強一弱的關係,而且夙青棠懷孕期間若沒有強大的元神,在孩子出生那天便會消弭於世間。


    時樾隻能將自己的力量分散,他將自己一半的元神丟下凡間,化為名叫楚淮的凡人,並將楚淮的力量完全封印,這樣才能保住夙青棠與自己之間的平衡。


    楚淮在這一刻知道了自己的來曆,還沒來得及多想,心海中的畫麵一轉,他看到時樾舉起天越神劍刺穿了夙青棠。


    楚淮心中一痛,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那般愛夙青棠的時樾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看夙青棠的目光是那樣的陌生,仿佛他們之間從未認識過。


    那天越神劍刺入夙青棠胸膛的一剎那,他仿佛聽到了心髒碎裂的聲音,還有夙青棠那低微不敢置信的聲音。


    心海世界在這一刻坍塌,所有畫麵消失殆盡,隻剩下一片冰天雪地,楚淮茫然地看著四周,仿佛在尋找著些什麽,最後他看到一抹消瘦修長的紅色身影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那身影穿了一件紅色青棠花的喜服,緋紅色蓋頭遮住了他的容顏,隻能看見紅色的裙裾在寒風之中飄揚。


    楚淮看到那一瞬,心髒驟然收縮,心口一陣陣絞痛,他的腳步不自主地走近了,走到那道背影身側。


    他想要伸出手觸碰到對方的時候,那抹紅影卻忽然消散在空氣之中。


    楚淮看到了一團火紅,那火紅仿佛燃燒著他的靈魂。


    「青棠……」


    楚淮的喉嚨發幹,他喃喃地喚著,那個名字從嗓子裏擠壓出來,帶著濃烈的悲傷和難言的苦澀。


    楚淮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他感覺到有人用刀子剜割著他的心,他感覺到了一把刀在一點一滴地剜掉他的元神。


    他知道這是夙青棠的心海在排斥他,想要將他驅逐出去。


    楚淮的雙眸赤紅,額角青筋凸出,他咬破舌尖逼退疼痛,他抬腳向著那團紅色的火焰跑去,一把抱住那團火焰,卻不承想那團火焰猛的跳躍,在他身上燃燒起來。


    那是一團熾熱的火焰,楚淮不斷用自身水靈脈去包裹著,卻依舊無法熄滅那團火。


    神魂自焚。


    他的腦袋一片混亂,身體的疼痛越加劇烈起來,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他有心想要阻止,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他知道身為楚淮的自己無法安慰心死的夙青棠。


    「青棠……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陪你。」


    楚淮看著自己的手在不斷地燃燒,他將自己神魂上的服裝換成與夙青棠那套一對的喜服,兩個人的衣裳融為一體,他感受到了夙青棠的溫度。


    他想要握緊夙青棠的手,但那隻是奢求。


    「從前時樾欠你的,現在由我來還你。」


    楚淮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在逐漸地被灼燒,他閉上眼,感受著心頭的痛意,嘴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容。


    這個時候,一聲輕嘆,仿佛從心海深處傳來,那聲音很輕,卻讓楚淮清楚地聽到了。


    「傻子。」


    這是夙青棠說的話。


    楚淮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夙青棠的麵容。


    夙青棠一身紅色喜服,一頭銀絲垂至地麵,他眉梢微揚,笑容明艷,仿佛春日的桃花盛開。


    這一瞬間,楚淮隻覺得自己靈魂燃燒的痛楚都不見了。


    他看著夙青棠,眼睛一眨不眨。


    夙青棠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阿樾……對不起,是我任性了……我還沒看到你醒來,也沒看到我們的孩子……我不該這樣做的,讓你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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