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早上6點多一點,睡夢中的宋春萍被鬧鍾鬧醒,連忙打開收音機。


    “……漢口的吳先生,唿叫蚌埠的李先生,漢口的吳先生,唿叫蚌埠的李先生,請記錄。1138,0133,0975,2164……


    宋春萍準備好紙筆,耐心等待。


    可是,直到節目結束,也沒有聽到重慶唿叫。


    宋春萍失望地放下紙筆,翻身坐起。


    咚咚咚……


    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宋春萍一驚,趕緊爬起,穿上睡衣,從被子下摸出手槍握在手中,慢慢走到門口。


    “誰?”宋春萍問。


    “我,劉簡之。”


    宋春萍收起手槍,把門打開,讓劉簡之走進屋子。


    “出了什麽事?”宋春萍問。


    “什麽事也沒出。”劉簡之說,“我來問問,重慶有沒有消息?”


    “沒有。”宋春萍說。“我也很著急。”


    “我建議啟用緊急聯絡方式。”劉簡之說,“現在這個節點,我們卻無所事事,太他媽……窩囊了。”


    劉簡之意識到自己說了髒話,但他並不想糾正。


    “你說完了嗎?”宋春萍問。


    “沒完!”劉簡之說。“重慶方麵再不聯係我們,我就按我們自己的方式跟日本人幹了。說不定我會帶上周滬森和程振奇,潛進皇宮,放它一把火去。”劉簡之說。


    “還有嗎?”宋春萍平靜的問。


    “還有!但是我不想說了。”劉簡之說。


    “劉簡之,南京政府倉促轉移,一下子顧不上我們,或者覺得我們暫時幫不上大忙,實屬正常。趁這個空檔,我們可以檢討一下前段的作為,分析分析形勢,製定下一段的戰鬥方案。”宋春萍說,“發牢騷於事無補,也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


    劉簡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一時無語。


    “再等一星期。一星期內,如果重慶再沒有消息,我們就啟用緊急聯絡方式。”宋春萍說。


    “好吧。”劉簡之說,悶悶不樂地走了出去。


    其實,宋春萍比劉簡之更著急。沒有重慶方麵的指示,宋春萍感到無所適從。


    兩天之後,塚本夫人完成了她的畫作《擁戰》。


    油畫上的八木太太,飽經滄桑,滿臉皺紋,眼睛裏布滿血絲,一雙粗糙的手,拿著針線,在昏暗的燈光下,專注的縫製著軍衣。


    “佐藤太太,您覺得岩田館長會滿意嗎?”塚本夫人問。


    “明子老師,你覺得如何?”孟詩鶴轉身問站在一旁的八木明子。


    “塚本夫人的畫,會讓我的母親成為擁戰明星,最後會累死我的媽媽桑。”八木明子不安地看著塚本夫人說。


    “我累不死,擁戰是我的應盡之責。”八木太太說。


    塚本夫人說:“明子小姐,你聽見沒有,你媽媽桑的覺悟高著呢。她不光是擁戰之星,還是日本人的榜樣。”


    “你們幾位覺得如何?”孟詩鶴問在場的幾位國防婦人會會員。


    “我覺得很好呀!秋吉太太,你覺得呢?”村川太太說。


    “我可以直說嗎?”秋吉太太問。


    塚本夫人不知道這位秋吉太太要說什麽,聽到秋吉太太說道“直說”這個詞,心裏緊張起來。”


    “您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孟詩鶴說。


    “那我就直說了。”秋吉太太說,“八木太太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大美女。”


    “您的意思是,塚本夫人把八木太太畫醜了?”孟詩鶴問。


    “有一點。”秋吉太太說。


    “秋吉太太,你不懂藝術,你就不要亂說,讓塚本夫人和佐藤太太笑話。一個大美女縫衣服聊天,哪有藝術感染力?”小室依子說,“我就覺得這畫畫得很好。永川太太,您來評價評價。”


    塚本夫人把目光轉向正在熨軍服的永川太太。


    永川太太放下熨鬥,走到畫前,仔細觀望。


    “永川太太,您不能站得太近,稍微站遠一點。”孟詩鶴說。


    永川太太往後退了一步,朝畫觀望。


    秋吉太太看著永川太太的模樣,“噗呲”一笑。


    “依子說的沒錯,我覺得畫得好,完美的表現了‘擁戰’這個主題。”永川太太說。“八木太太聚精會神,旁無他顧,非常專注。臉上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精神矍鑠。”


    “永川太太,沒想到你不止會生兒子,洗衣做菜,真的是低估你了。”


    “八木太太,您覺得呢?”孟詩鶴問。


    “別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還沒畫上漂亮呢。塚本夫人還把我畫漂亮了。我怕哪天有哪個老頭看上我,那我就麻煩了。”八木太太說。


    “媽媽桑,您什麽時候變幽默了?”明子忍住笑說。


    其他人都笑起來。


    “我們這兒還真缺一個端茶送水的老頭。”秋吉太太說。


    “別胡說!”八木太太說。


    塚本夫人鬆了口氣。


    在她看來,這幾個婦人會的會員,對畫作還算滿意。


    “塚本夫人,我們把畫拿迴去,讓塚本大佐看看?”孟詩鶴問塚本夫人。


    “打攪各位了。”


    塚本夫人朝八木太太彎腰鞠躬,又對明子和幾位在場的國防婦人會會員欠欠身,拿著畫板,走了出去。


    “這真是夫人畫的?”塚本大佐黃昏時迴到家,揭開覆蓋在油畫上的白布,驚喜的說。


    “我一筆都沒畫。”孟詩鶴說。


    “是嗎?”塚本大佐對孟詩鶴說,“那也是你教學有方。東京美術學院的野生院長,是我的好朋友,佐藤太太,要不要我舉薦你去野生院長那裏當客座教授?”


    “是啊是啊,佐藤太太,你......”塚本夫人興奮地說。


    “謝謝大佐,我恐怕沒時間。”孟詩鶴說。


    “沒時間?”塚本大佐不解地問。“你有什麽好忙的?”


    “我天天要給佐藤君做飯呢。”孟詩鶴說。


    “做飯?”塚本大佐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以找個女傭。”塚本夫人說。


    “我可不喜歡家裏有個別的女人。”孟詩鶴一本正經地說。


    “佐藤太太不放心佐藤君?”塚本大佐說,“我看你是多心了。”


    “多心點好,尤其是要當心那個美由紀小姐。”塚本夫人一本正經的說。


    “你們的畫展什麽時候開展?”塚本大佐問。


    “布展還需要時間,塚本大佐,您可要參加塚本夫人畫展開展儀式喲!”孟詩鶴說。


    “我當然要參加。”塚本大佐說。“我還會帶幾個軍方的人一起參加。”


    “那麽,我就告辭了。”孟詩鶴說。


    “佐藤太太就在家晚餐吧?”塚本大佐說。


    “我得趕迴去給佐藤君做晚餐。”孟詩鶴說。


    “山口!”塚本大佐叫道。


    山口駕駛兵走了進來。


    “去送一下佐藤太太。”塚本大佐說。


    “不麻煩了。”孟詩鶴說,“我去銀座買點顏料。然後坐公交車迴家。”


    孟詩鶴剛走出銀座地鐵口,就聽見有人叫“佐藤太太,”迴頭一看,一個女人站在後麵。


    但是,孟詩鶴沒有做出任何感到意外的表情。


    “您不認識我了?”加賀直子說。


    “您是......加賀直子?”


    “是啊,是啊。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加賀直子說。“你忙嗎?一起去喝個咖啡?”


    孟詩鶴突然想起,這一陣子,因為日軍攻打上海、南京,差點忘了加賀直子這個女人。


    “喝咖啡?好啊。”孟詩鶴說。


    兩人走進旁邊的咖啡館,靠窗坐下。


    女招待走過來。


    “二位喝點什麽?”女招待問。


    “我要一杯。”加賀直子說。


    “一樣。”孟詩鶴說。


    “請稍等。”女招待走向吧台。


    不一會兒,女招待將咖啡送了上來。


    加賀直子淺淺呡了一口,說:“還不錯。”


    “後來你去醫院了嗎?”孟詩鶴喝了一口咖啡,問道。


    “去了。”加賀直子說。


    “沒什麽大礙吧?”孟詩鶴問。


    “不是我生病,是我母親生病。”加賀直子平靜地說。


    “你母親行動不方便?”孟詩鶴關切地問。


    “是。”加賀直子說。


    “dg醫院的伊藤醫生我很熟,全科醫生,我讓她去你家裏,為你母親仔細檢查檢查。”


    “可以嗎?”加賀直子有點興奮。


    孟詩鶴點點頭。


    “那就謝謝你了。”加賀直子說,“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佐藤美惠子。”孟詩鶴說。


    “美惠子……這名字好聽。”加賀直子說。


    “你最近忙什麽呢?”孟詩鶴問。


    “這幾天還好,不怎麽忙,到了年底就忙了。”加賀直子說。


    “采購年貨嗎?”孟詩鶴問。


    “不是!”加賀直子說。


    “我忘了,你是在?”孟詩鶴明知故問。


    “我在軍需部統計課做事,當統計師。”加賀直子說。


    “哦,你負責統計有多少軍服,多少軍帽,還有多少飛機,大炮。”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呢,美惠子,你忙不忙?”加賀直子問。


    “我最近忙著辦畫展,挺忙的。”孟詩鶴說。


    “在美術館辦畫展嗎?”加賀直子問。


    “是的。”孟詩鶴點頭說。


    “我們統計課的町田課長很喜歡收藏畫作,到時候,我帶他來給你捧場。說不定,還能買你幾幅畫呢。”加賀直子說。


    “那太好了。”孟詩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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