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圭夫和劉簡之在電話亭旁,一直等了二十分鍾。盡管附近再次響起了槍聲,高橋圭夫仍然守在電話亭旁。


    “高橋君,黑穀中佐正在圍捕中國間諜,我們過去看看?”劉簡之說。


    “沒有必要。他抓不住中國間諜,算正常,如果抓住了中國間諜,那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高橋圭夫說。“等收到抓住中國特工的消息以後再過去,不遲。”


    “憲兵司令部行動課不至於如此不濟吧?”劉簡之說。“我看,兩個兇手已經很難逃走!”


    “那要看誰來指揮抓捕。”高橋圭夫說,“黑穀中佐可以指揮一個聯隊,拿下某個陣地,甚至某個城市!但是,他抓不住中國間諜!”


    劉簡之不明白高橋圭夫為何會如此看待黑穀中佐。


    高橋圭夫又看了看手表。


    “佐藤君,您等淺草警署的電話?”劉簡之問。


    “是。”高橋圭夫神秘一笑。“我感到,中國間諜已經觸手可及,馬上就會有好消息!”


    叮鈴鈴……


    電話亭裏的電話機突然響了起來。


    高橋圭夫伸手摘下話筒,劉簡之的心裏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我是高橋圭夫。”高橋圭夫問道。“人抓到了嗎?”


    “沒有,高橋中佐!我帶人趕到阪上赤井家的時候,阪上正在家睡覺。”內山警署長在電話裏說。


    “好吧,辛苦你了,內山警署長!”高橋圭夫掛上了電話,臉色很難看。


    “阪上大師......真的是中國間諜?”劉簡之問。


    “目前還不能確定。但他似乎跟今晚上的刺殺事件無關。”高橋圭夫說。“佐藤君,走,我們去黑穀中佐那裏看看。”


    中村雄二帶著兩個憲兵,急匆匆走過來。


    “有好消息?”高橋圭夫問。


    “黑穀中佐圍住了兩個殺人兇手,眼看兇手打光了子彈,又被人開車接應走了。”中村雄二說。


    “有人接應?”高橋圭夫詫異地問。“什麽人?”


    “一個女人。”中村雄二說。


    “女人?”高橋圭夫吃驚道:“看清女人的長相了嗎?”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中村雄二說。“黑穀中佐損失了五個憲兵,另外,還傷了三個。”


    “黑穀中佐在幹什麽?”高橋圭夫問。


    “正在訓斥牛島小隊長。”中村雄二說。“高橋中佐,您不過去看看?”


    “人沒抓住,我去看什麽?”高橋圭夫說。


    “我去看看。”劉簡之說。


    “你也不用去。”高橋圭夫說,“折騰了一晚上,佐藤君,我們迴家去。”


    “迴家?”劉簡之說:“我現在還不能迴家,我迴新聞部寫稿。”


    “破案需要,佐藤君,這個案子您必須停止報道。”高橋圭夫說著,鑽進停在一旁的汽車。


    “上車,佐藤君!”高橋圭夫說。“有話在車裏說。”


    劉簡之隻好坐進車裏。


    高橋發動汽車,朝富樂町開去。


    “快淩晨兩點了,良子一定很著急,美惠子想必也一樣吧?”高橋圭夫問。


    劉簡之突然明白,高橋圭夫急於迴家,是想看看孟詩鶴在不在家裏。


    “我們當編輯記者的,遇到突發事件,常常會夜不歸宿。美惠子早就習慣了。”劉簡之說。


    “是嗎?良子可不習慣。”高橋圭夫狡黠地說。


    “晚上發生的事件,已經在午夜新聞裏廣播出去了。幾百萬聽眾都在期待下文呢。我們應該做些跟蹤報道。”劉簡之說。“不然的話,你們憲兵司令部的電話,也會被聽眾打爆。”


    “報道的事情,明天再說吧。”高橋圭夫說。


    高橋圭夫的汽車從大街拐進小巷,老遠看見劉簡之的汽車原模原樣地停在家門口。


    “肚子餓了,佐藤君,你家裏有什麽吃的東西沒有?”高橋圭夫問。


    “我也餓了。”劉簡之說,“我叫美惠子起來,做點吃的,我們喝一杯。”


    劉簡之敢如此說,是他老遠就看見了孟詩鶴留下的信號,孟詩鶴已經迴到家了。


    “真的可以嗎?”高橋圭夫問。


    “您太太帶著孩子呢,隻能是我把美惠子叫醒了。”劉簡之說。


    到了家門口,高橋圭夫讓駕駛兵把車停下。


    劉簡之走下車,朝家走去。走幾步後突然又迴過頭來。


    “高橋君,來呀!”劉簡之招唿道。


    高橋圭夫走下車,跟在劉簡之身後。


    劉簡之輕輕推開門,說了句“我迴來了”,打開了電燈開關。


    二樓臥室的燈亮了,孟詩鶴穿著睡衣,從臥室裏走了出來。


    “怎麽去這麽久?”孟詩鶴問。


    “中國特工接連殺人,折騰到現在。”劉簡之說。“家裏有吃的嗎?我和高橋君都餓了。”


    “高橋君呢?”孟詩鶴問。


    “打擾了,佐藤太太。”高橋圭夫說。


    “真是抱歉,高橋君。請稍等,我馬上下來,給你們做吃的。”孟詩鶴說。


    “算了,美惠子。”高橋圭夫說,“我再堅持兩個小時,天就亮了,佐藤君,我就不打擾了。”


    高橋圭夫轉身走了出去。


    劉簡之歎口氣,把高橋圭夫送到門口。


    “實在對不起,高橋君。”劉簡之鞠躬說。“下一次有采訪機會,千萬不要忘記我們東京廣播電台。”


    “我盡量,盡量。”高橋圭夫說。


    劉簡之拉上門,從門縫裏看見高橋圭夫走進自己家,放下心來,連忙走上樓。


    “今晚好險。”孟詩鶴說。


    “雖然有些冒險,但戰果不錯。明天我把稿子寫出來,想辦法廣播出去。”劉簡之說。


    “我去給你煮點麵條?”孟詩鶴說。


    “不用了。高橋圭夫找借口過來,無非是想核實一下,你美惠子在不在家。”劉簡之說。


    “高橋圭夫也懷疑我?”孟詩鶴驚異地問。


    “別擔心,高橋圭夫也隻是懷疑而已。”劉簡之說。


    劉簡之早上睡醒,發現孟詩鶴已經吃完早餐,換好衣服,準備出行。


    “我今天去塚本太太家,和她商量辦畫展的事情。”孟詩鶴說。


    “我開車送你過去吧?”劉簡之說。


    “你今天不去電台?”孟詩鶴問。


    “晚一點過去。”劉簡之說。


    “牛奶沒有了,晚上你迴家的時候買一點。”孟詩鶴說。


    “好的。軍委會還是沒有消息?”劉簡之問。


    “沒有。也不知道我父母親他們怎麽樣了。真是很擔心。”


    “嶽父早應該到重慶了吧。”劉簡之說。


    “沒有確切消息,我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孟詩鶴說。


    “沒有消息總比來了壞消息好。”劉簡之說。


    劉簡之洗了臉,換了衣服,囫圇吞棗般喝了碗粥,便和孟詩鶴一起走出門。


    對麵高橋的汽車早已開走。


    “佐藤叔叔!佐藤太太!”八木櫻子笑嗬嗬地跟劉簡之和孟詩鶴打著招唿。


    孟詩鶴說:“櫻子!上學去啊?”


    八木櫻子說:“是啊,今天考試!”


    孟詩鶴問:“明子老師呢?”


    八木櫻子說:“我姐一早就走了。”


    劉簡之說:“上車吧,我們順路送你!”


    孟詩鶴把車門打開,讓櫻子坐進車裏。


    劉簡之發動汽車,駛向街口。


    孟詩鶴問櫻子:“你媽媽每天在做什麽呢,好些天沒見她?”


    八木櫻子說:“在家搬東西。”


    “在家搬東西?”孟詩鶴疑惑地問。


    “我媽媽加入了大日本國防婦人會,她想把我兩個哥哥臥室之間的木板拆了合成一間,要在家搞什麽……支前。”八木櫻子說。


    “支前是什麽意思?”劉簡之問。


    “支前就是支援中國前線。”八木櫻子說。


    孟詩鶴問:“房子拆了,你哥哥他們住哪去呀?”


    櫻子說:“我兩個哥哥都去報名當兵,房子就空出來了。”


    孟詩鶴說:想不到你媽媽這麽愛折騰。


    櫻子說:“我媽媽她是愛國者!”


    孟詩鶴一時無語。


    紅燈亮起。


    劉簡之把車停在路口外等候。一群行人從車前走過。


    櫻子問:“佐藤叔叔,你們昨天晚上聽見槍聲了嗎,好像離我們這兒不遠?”


    孟詩鶴說:“我聽見了,有好幾次呢。”


    櫻子說:“我要是個男兒就好了,報名參軍,去中國前線上陣殺敵。或者像高橋叔叔那樣,當個憲兵,抓住那些中國間諜,然後統統殺掉!”


    信號燈轉換成綠色,劉簡之開車續行。


    孟詩鶴問櫻子:“和平不好嗎?世界和平共處?”


    櫻子說:“佐藤太太,你都看見了,中國間諜都鬧騰到東京來了,哪有什麽和平?”


    劉簡之迴過頭,看了孟詩鶴一眼。


    到了學校,櫻子下了車,朝劉簡之和孟詩鶴彎腰鞠了躬,然後朝學校走去。


    孟詩鶴看著櫻子的背影,對劉簡之說:“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會這麽好戰?”


    劉簡之說:“現在日本的教育就是這樣,會把好人教育成畸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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