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6日這天中午,一列由東京開來的長途列車,鳴著汽笛,徐徐停靠在福岡站。


    車站廣播隨即廣播列車到站的消息。


    “接旅客的朋友請注意,由東京開來本站的第236次列車已經到達本站。接旅客的朋友請注意,由東京開來本站的第236次列車已經到達本站。”


    “終點站福岡到了!”車廂乘務員大聲叫道。


    “終於到了。”李香香伸了一下懶腰。


    中年男子從上鋪爬下來,衝著李香香笑道:“你們兩位下車以後,還打算去哪裏?”


    “先生,您是本地人?”李香香問。


    “是。”中年男子說,“二位如果想在本地觀光遊覽,我可以客串一下導遊,聖福寺、東長寺、櫛田神社、箱崎宮,我都很熟。”


    “不用了,謝謝!”李香香說。


    中年男子看了劉簡之一眼,提起行李走了出去。


    “這人真是個好人。”李香香說,“佐藤君,你還愣著幹什麽?不想下車?”


    劉簡之正望向車廂外。


    乘客們正從窗前走過,與接站的親友寒暄。


    見車站沒有異常,劉簡之從鋪位底下取出行李箱,對李香香說:“確認安全,下車。”


    “你擔心高橋中佐會派人跟著你?”李香香問。


    “還是小心一些好。”劉簡之說。


    福岡位於日本九州島北部,坐落在福岡平原的中央,距東京約880公裏,距上海約890公裏,距離朝鮮半島和中國大陸非常近,是連接九州島與本州島的交通要衝,又是日本通往朝鮮半島與中國大陸的水路交通要地,福岡碼頭有航線通往中國上海和朝鮮半島東南部的釜山。


    劉簡之和李香香出得站來,發現天變了。


    細雨綿綿,磚砌的路麵濕潤,發亮。劉簡之和李香香各自舉著雨傘、拎著一個箱子走出出站口。


    一個戴著草帽的車夫,拉著人力車跑過來,在劉簡之麵前停下。


    “兩位坐車走吧。”拉車夫說。


    劉簡之和李香香對視一眼,收起雨傘,坐上車去。


    “二位去哪裏?”拉車夫問。


    “我們去……”李香香沒說完,劉簡之接過話說,“我們去福岡碼頭。”


    “去福岡碼頭?”拉車夫問,“兩位要去哪裏?”


    “去釜山。”劉簡之說。


    “去不了。”拉車夫說。“去往釜山、上海的輪船航班,全都停了。”


    “全都停了?為什麽?”劉簡之問。


    “日本正準備跟中國打仗,你們二位不知道?”拉車夫問。


    “聽說了。是不是福岡碼頭被軍管了?”劉簡之問。


    “沒錯。碼頭上停著一些軍艦,天天運兵往濟州島。”拉車夫說。


    “真是倒黴!就近找一家旅館,我們倆先住下再說。”劉簡之說。


    “好嘞,兩位坐好了。”拉車夫緊了緊草帽扣繩,冒著小雨,朝前跑去。


    劉簡之和李香香坐在人力車上,注意地看著街道兩邊,絡繹不絕的行人打著雨傘,來去匆匆。各種小吃攤琳琅滿目,商鋪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福岡還挺熱鬧的。”李香香說。


    “這地方產煤產鋼。”劉簡之壓低聲音說。“都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拉車夫突然把車停了下來,讓到路邊。


    “這裏不是旅館啊,你怎麽停下了?”劉簡之對拉車夫說。


    “有軍人過來!”拉車夫說。


    “到處都有軍人,有什麽奇怪的?”劉簡之話音未落,隻見一大隊軍人,列著隊,扛著槍,背著背包,打著綁腿,耀武揚威地從街頭走過。


    李香香說:“福岡的軍人好多啊!我在東京都沒見過這麽多軍人。”


    “這兩天軍人少多了,前兩天更多。”拉車夫說。


    “哦?那麽多軍人,現在都轉移去哪裏了?”劉簡之問。


    “都去了濟州島。”拉車夫說。


    “濟州島?”李香香說,“日本跟中國開戰,他們跑去濟州島幹什麽?”


    車夫說:“我聽說他們先在濟州島集結,然後坐船去中國參戰。”


    劉簡之問:“不是在長崎那邊集結嗎?”


    車夫說:“長崎那邊有沒有,我不知道。”


    “濟州的軍艦,什麽時候出發?”劉簡之問。


    “不知道。”拉車夫說著,迴頭看了劉簡之一眼。“這是軍事秘密,不能隨便打聽的!”


    “隨便問問也不行嗎?”李香香說。


    劉簡之正想說什麽,發現一個軍車拉著山炮,從另外一個方向,開了過來。街上的行人駐足觀看,拉車夫也把車向右靠去。


    “拉車夫,你的車壓住我的腳啦!”一個婦女大聲叫道。


    “對不起,對不起,”拉車夫連連道歉。


    婦女盯了拉車夫一眼,靠到邊上。


    劉簡之問拉車夫:“這些軍車也是去濟州島的?”


    “應該不是。”車夫說:“去濟州島的碼頭,不往那個方向。這些軍車應該是去往長崎的。


    軍車一輛一輛開過,終於過完。街上恢複原態,車夫拉著車,繼續朝前跑去。


    在一個掛著“悅君旅店”牌子的木屋前,拉車夫把車停了下來。


    “這家旅店不錯,你們看看這家旅店行不?不行的話,我帶你們去另一家。”拉車夫說。


    “累了,我們就住這家。”劉簡之說。


    劉簡之和李香香走下車,付了車費,拎起箱子,走進旅館。


    辦完入住手續,服務員領著劉簡之和李香香走上樓梯,打開了二樓的一間客房。


    “就是這一間,不當街,安靜。”服務員說。


    “還是給我們一間當街的房子吧?我喜歡看熱鬧。”李香香說。


    服務員看向劉簡之。


    “照她說的,麻煩你給換一間靠街的房子。”劉簡之說。


    “好的,好的。”服務員打開對麵房間的門,對李香香說,“小姐,您看這間房怎麽樣?”


    “就這間吧。”李香香說。


    劉簡之和李香香拎著箱子走進屋子。


    服務員問:“需要為兩位準備午餐嗎?”


    “不用了。”劉簡之說,“午餐我們自己解決。”


    等服務員走出屋子,劉簡之推開窗戶,朝外望了一眼說,“從地理上看,在濟州島集結的日軍,應該是運往華北。在佐世保集中的,才是運往中國作戰的日軍。”


    “你覺得拉車夫的話可信?”李香香問劉簡之。“我認為拉車夫的話,多半也是他四處聽來的消息。”


    “有這個可能。”劉簡之說。


    窗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李香香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朝外觀望。隻見又有一大隊日本軍車,走過街頭。


    “這些軍車是去往長崎的。”李香香說。


    “是嗎?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去外麵轉轉。”劉簡之說。


    “你去哪兒?”李香香問。


    “我去給台裏打個電話,口述一篇新聞稿。然後去福岡碼頭看看。”劉簡之說。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李香香說,“不然的話,旅店的老板會覺得奇怪的。”


    “奇怪什麽?”


    “他會奇怪,你怎麽會把老婆獨自丟在屋子裏。”


    劉簡之立即想起了孟詩鶴。可不是嗎,他劉簡之正是把孟詩鶴單獨丟在了家裏。


    但李香香分明不是說的孟詩鶴。


    而是說的她自己。


    “那好吧,一起去。”劉簡之說。


    “組長,你得給我一個身份。”李香香說。


    “什麽意思?”劉簡之不解地問。


    李香香嘻嘻笑道:“從現在起,我們倆就算是戀人關係。你愛我,我也愛你。”


    “沒問題。”劉簡之說。


    “你不準欺負我,不然的話,我會找詩鶴姐告狀。”李香香說。


    劉簡之一樂,逗李香香道:“你這個戀人空有其名,我可不要。”


    李香香說:“不行,我這個戀人你必須得要,有效期至少……至少維持72個小時以上。”


    “好吧,算你狠。”


    “嘻嘻。”李香香挽起劉簡之的胳膊,走下樓梯。


    兩人出了旅店,劉簡之找了個電話亭,給美由紀打了個電話,李香香站在一旁等待。


    “到福岡了?”美由紀在電話裏問。


    “剛下火車。”劉簡之說,“我現在了解到的情況是,日本軍隊正在濟州島集結,部分軍隊正從福岡前往長崎。”


    “你采訪到日本軍人了嗎?”美由紀問。


    “還沒找到機會。”劉簡之說,“你那邊有新消息嗎?”


    “有。”劉簡之感覺美由紀壓低了聲音。“日軍第二次動員已經實施,有三個師團自8月15日至20日間趕到天津附近。”


    “我知道了。”劉簡之說。


    劉簡之掛斷了美由紀的電話,馬上給孟詩鶴打電話。但是無人接聽,隻好撂下電話筒,從電話亭走出來。


    “我餓了,先吃點東西吧。”李香香說。


    劉簡之和李香香走進一家居酒屋,發現有兩個日軍軍官正圍坐在一張矮腳餐桌旁海吃海喝,便在一旁的矮腳餐桌旁坐下來。


    老板娘走過來問:“歡迎光臨小店!兩位想吃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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