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劉簡之睡醒過來,發現孟詩鶴正在鏡子前化妝,連忙翻身坐起。


    “今天要去塚本大佐家嗎?”劉簡之問。


    “是啊,”孟詩鶴說,“今天我想早一點趕到塚本大佐家,看能不能見到塚本大佐,跟塚本大佐多接觸接觸。你呢,你今天幹什麽?”


    “先去台裏,然後去一趟憲兵司令部。”


    “去憲兵司令部幹什麽?”孟詩鶴問。


    “打聽田村津喜的案子。”劉簡之說。


    “打聽田村津喜的案子?會不會讓高橋圭夫起疑?”


    “不會吧?我們跟蹤報道田村津喜的案子很正常。不跟才奇怪。”


    “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


    劉簡之穿著大褲衩,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朝街對麵看了看。


    停在高橋圭夫家門前的車已經開走。


    “這個高橋圭夫,真是勤奮得很。”劉簡之說。


    “是啊。”孟詩鶴說,“南京的那些官員,如果都像高橋圭夫這麽勤奮,日本哪敢對中國虎視眈眈。”


    “對此,我不予置評。”劉簡之說。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你無法否定。”


    孟詩鶴化好妝,站起身來,轉身對劉簡之說,“我先走了。早餐你自己解決。”


    “你不擔心良子告訴高橋圭夫,說你一般不做早餐?”


    “隻能怪高橋圭夫給我攬的活兒。”


    孟詩鶴拎著手袋下樓。


    劉簡之衝著孟詩鶴的背影急著喊道:“注意安全!”


    “知道啦。”孟詩鶴說。


    “佐藤太太!”孟詩鶴剛走出門,就聽見街對麵的高橋良子站在二樓,扶著欄杆跟自己打招唿。


    “高橋太太,早上好!”孟詩鶴微笑著應道。


    “佐藤太太,你等等,我跟你說件事!”


    高橋良子快步下樓,蹬著木履,踩著碎步走到孟詩鶴身邊,用手摸摸肚子,把嘴貼在孟詩鶴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好像……懷孕了。”


    “懷孕了?是真的嗎?”孟詩鶴高興地說。


    “快有兩個月了。”高橋良子說。“你呢,你什麽時候能懷上啊?”


    “不知道。你懷孕了,高橋君知道嗎?”孟詩鶴問。


    “我沒告訴他。我想……”


    “你想讓我陪你去趟醫院?”孟詩鶴問。


    高橋良子直點頭。


    “行。明天去,好嗎?”孟詩鶴說。“我今天要去塚本大佐家。”


    “好的,謝謝!”高橋良子說。


    孟詩鶴急著趕車,趕緊跟高橋良子說了再見,朝街口走去。


    孟詩鶴緊趕慢趕,仍然遲了一步。


    塚本大佐已經去了參謀本部。


    “塚本夫人還沒起床,”景子說,“我正忙著給夫人準備早餐,您……”


    “您請便,我去我的房間看看。”孟詩鶴說。


    木村景子向孟詩鶴欠欠身子,走進廚房。


    孟詩鶴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沿著走廊走到塚本大佐的書房門口,不由得放慢腳步。她想轉動門把,看看塚本書房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但是,理智再一次占了上風。


    作為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的情報高官,不會沒有一點反諜意識。塚本大佐的書房,說不定就是一個陷阱。


    總之,進入塚本大佐書房,現在還不到時候。


    孟詩鶴推門走進塚本夫人給自己安排的休息間,在榻榻米上躺了下來,等待塚本夫人起床。


    田村津喜的案子,終於驚動了陸軍參謀本部。山本大佐一接到限期破案的命令,立即把高橋圭夫叫到辦公室。


    “今井清次長擔心的,不是一個日軍中佐在日本被殺本身,而是懷疑有中國的特工潛進了日本。你明白嗎?”山本大佐對站在麵前的高橋圭夫說。“你要是遲遲抓不到兇手,我就請黑穀中佐來當反情報課課長。”


    “大佐,請放心,我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高橋圭夫信誓旦旦的說。


    高橋圭夫迴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見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正在辦公室等他。


    “中村中尉,有什麽發現沒有?”高橋圭夫問道。


    “沒有任何新的發現,”中村雄二說,“滿洲憲兵司令部那邊,也沒有傳過來任何消息。”


    “再催滿洲憲兵司令部,讓他們報告田村津喜的情況。”高橋圭夫說,“另外,告訴武田少尉,要他立即排查一年內來到東京居住的所有人,包括日本人和滿洲人。”


    “是。”中村中尉應道。


    “通緝令印好了嗎?”高橋轉頭問竹下健太郎。


    “已經印好了。東京各警察署現在正在張貼通緝令。”竹下健太郎說,“明天東京五大報紙,也都會在頭版位置刊發我們東京憲兵司令部的通緝令。”


    “幹得好。”高橋圭夫表揚了一下兩個下屬,說:“忙你們的去吧!”


    中村雄二和竹下健太郎向高橋行了軍禮,走了出去。


    “竹下中尉,你等一下!”


    竹下健太郎迴過頭來。


    “你聯係一下南滿鐵路,查一查有哪個火車站站長的女孩,曾經在上海的震旦大學讀過書。”


    “查這個幹什麽?”


    “讓你查,你就去查!”


    “是!”


    竹下中尉轉身走了出去。


    對佐藤彥二有所懷疑,當然也要查查佐藤太太。


    高橋圭夫在辦公桌後麵坐下來,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又伸出兩隻大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拿起桌上的電話筒,撥通了鳩山武司的電話。


    “鳩山少尉,你來一下。”高橋圭夫說。


    一分鍾後,鳩山武司走了進來。


    “那部可疑電台有新的動靜沒有?”高橋圭夫問。


    “沒有動靜。”鳩山武司說。


    “你馬上寫一份要求配置德國產的無線電偵測車的報告,下午四點前給我。”高橋圭夫說。


    “是!”鳩山武司應道。


    “一輛不夠,至少要配置兩輛!”高橋圭夫補充道。“我一定要把這部可疑的間諜電台揪出來!”


    “是!”鳩山武司走了出去。


    鳩山少尉果然在下午四點前,將一份要求配置無線電偵測車的報告,呈送給高橋圭夫。


    高橋圭夫看了看,說:“你現在跟我一起去見山本大佐。”


    鳩山少尉說:“是。”


    武田泰一突然走了進來。


    “高橋中佐,東京廣播電台新聞部的佐藤彥二,請求采訪。”武田泰一說。


    佐藤彥二?他來幹什麽?一定是來刺探田村津喜一案的秘密。


    “請他進來。”高橋圭夫說。


    武田泰一把劉簡之請了進來。


    “佐藤君,快請坐。”高橋圭夫起身相迎。


    “我路過這兒,上來看看你。”劉簡之說著,在沙發上坐下。


    “看看我?”


    高橋圭夫本來想說我可沒有佐藤太太那麽好看,見武田泰一和鳩山武司在場,不便和佐藤彥二開玩笑,便以一種疑惑的表情問道。


    “準確的說,我想知道田村津喜一案的進展情況。”劉簡之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東京廣播電台的四百多萬聽眾,都對此非常關心,也非常感興趣。”


    “是嗎?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高橋圭夫說。


    鳩山武司和武田泰一都不明白,高橋中佐為何對佐藤彥二如此客氣。


    劉簡之瞥了竹下和鳩山一眼。


    “我想知道憲兵司令部為破案準備采取什麽措施,以及到目前為止,都有哪些進展。”劉簡之單刀直入。然後從口袋裏拿出錄音設備,準備錄音。


    “根據目擊者描述,我們的技術人員給兇手進行了畫像。這你知道。通緝令已經印好,明天將貼滿全國各地。東京五大報社,也將在明天刊登了兇手畫像和通緝令。”高橋圭夫說。


    “還有嗎?”劉簡之問。


    “滿洲方麵已經提供了田村津喜的相關情況,我們初步判斷,殺死田村津喜的兇手,極有可能是從滿洲跟來的中國人。”高橋圭夫說。


    武田泰一用古怪的眼神看著高橋圭夫。


    滿洲方麵還沒有任何消息過來。他不明白高橋圭夫為何對佐藤彥二不說實話。


    劉簡之也感覺到高橋圭夫眼鏡後麵的鷹眼,正在觀察自己。


    “你們判斷兇手是中國人?”劉簡之假裝吃驚的問道。


    “佐藤君認為這不可能嗎?”高橋圭夫反問道。


    “這有點太驚悚、太離譜了。”劉簡之說,“如果是中國人,完全可以在滿洲動手,何必要越洋過海,來我們日本行兇?”


    劉簡之特意在日本前加上“我們”兩個字,強化高橋對自己是日本人的認知。


    高橋圭夫說:“佐藤君,我跟你說的這些,足夠打發你的那些獵奇並且唯恐天下不亂的聽眾。目前我隻能跟你說這些。”


    “謝謝!”劉簡之收起錄音設備,向高橋圭夫道了謝,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高橋圭夫有半晌沒有說話。


    這個佐藤彥二,到底是來采訪,還是來打探消息?似乎很難分清。


    直到鳩山少尉提醒他去見山本大佐,高橋圭夫才迴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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