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助手嗎?”利亞冷不丁地問出口,倒讓希文嚇了一跳。


    “什麽?”希文害怕自己聽錯了,問了一遍。


    利亞看得出希文有點驚訝,這麽問確實有點突然,於是,她重新問了一次,一字一句地:“你忙得過來嗎?需要助手嗎?”


    利亞這話題轉換得快,一時間也看不出營銷方案和要不要增加一個助手這種事情有什麽直接關係,希文此時一頭霧水,是她咖啡喝少了嗎?為什麽感覺自己聽不懂人話了。


    希文使勁搖了搖頭,試圖把自己腦子裏那些看不見的水甩出來些。


    她想了想利亞剛剛的問題,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記錯了,而利亞咬下一塊三明治,耐心等著她的迴答。


    “助手嗎?不需要欸暫時,我們挺忙得過來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不過我不會介意你把娜娜讓給我作助手的哈。”明確了自己腦子沒有問題的希文迴答利亞的問題的時候還不忘小開了一把玩笑。


    不過是不是玩笑其實不好說,因為希文還真的曾經在那麽幾個踏進利亞辦公室前的瞬間想到,如果娜娜是自己的助手就好了。


    這些想法來得突然,走得也快,因為希文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助手的事情。


    雖然她也曾經羨慕把實習生當助手用的格裏,如果她真的有個助手,那麽她在公司幾乎就隻需要開會和出腦子簽文件了,但如果說到“需要”這個詞,希文不需要助手,她隻是偶爾想要一個幫她做些不需要腦子的工作的人而已。


    利亞原本笑盈盈的表情瞬間變得正色,她癟著嘴:“助手你要是需要,我給你選多好的都行,但娜娜可不行。”


    玩笑雖說是玩笑,但利亞不介意陪希文演一把針鋒相對的戲碼,反正現在她們又不講正事。


    可希文今天來,除了給利亞帶早飯,就是來說正事的,閑天聊久了,摸魚的嫌疑就很大了。


    況且希文和利亞都有自己別的事要忙,沒空真的像是小姐妹一般坐下來邊吃邊喝邊把時間都消耗在談天聊地上。


    利亞不再勸希文,既然她不要,利亞也不打算非給她招一個。


    “既然你說不要助手,那我就不叫人事硬給你塞一個來了,多招個人還要多個人事的支出,倒也是犯不著的,你如果偶爾忙不過來的,就把事情分點給新來的實習生好了,讓他們多學學,別讓他們負責那些重要的,難度大的就行了,畢竟你也是知道風險的,你也不需要我教。”


    希文邊“嗯”著邊點點頭,她當然明白的,她又不傻,一個部門的一把手不可能連這些都不清楚,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敢把重要的工作交給實習生去做,他們敢不敢接下都還是個問題。


    利亞接著說:“還有就是如果是貼海報鋪地廣之類的話,要把我們公司的名字和logo放在顯眼的地方,要讓看到我們的海報的人以後想起來像是小時候能背出來唱出來的廣告那麽熟悉。”


    希文把利亞說的話都記了下,應著“好”,細節的完善問題她迴去還得和營銷部的同事們去開會才能確定,利亞布置的工作任務並不算太難。


    “沒別的問題了的話我就迴去了哈,三明治我選的奧爾良雞肉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按照我喜好選了,還行吧?”


    利亞倒是無所謂吃什麽的,到中午前不會餓幾乎就是她的全部要求了,況且忙起來的時候,是不會感知自己餓不餓的。


    “很好吃啊,雖然比起塔塔的法棍來差遠了。”利亞一本正經的拉踩倒也沒讓希文生氣,希文隻是覺得無語,變得高低不一致的眉毛像極了希文不願意給出的台階。


    她雞皮疙瘩已經冒出來了,再不離開這個地方,恐怕那些惡心的東西真的會跑出來,她幾乎是邊逃也似的撤了出去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好好好,我想起來我還得趕緊去處理點要緊事我就先走了哈。”


    她甚至沒讓利亞給自己帶的早餐一個五星好評,那些通通都不重要了。


    撤出利亞辦公室,順便帶上了門之後的希文手掌一把撐到了娜娜的辦公桌上,她直著手臂,腦袋盡量往下湊,也不管這個姿勢好不好看,她不在乎這個,同樣湊了下來的,還有希文的聲音,她可不想讓利亞聽到她在和利亞的助理談論自己。


    “她上一次談戀愛好像不是這個風格吧娜娜?”


    希文的舉動把娜娜嚇了一跳,她幹脆也不敲字了,她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攤了攤手。


    “可能吧,你也沒必要問我啊,你跟她認識比我早,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因為我不知道啊,我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我剛剛在裏麵,懷疑麵前的是個偽人,你確定這個是你老板嗎?”


    希文的半氣音把娜娜聽笑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希文這麽小心翼翼地在別人背後聊八卦,而且就在當事人辦公室前。


    她倒不如直接在利亞麵前談論她呢,何必出來跟自己說呢。


    “要不然這麽著,你重新打開你剛剛關上的門,走進去,自己去問問她是不是被奪舍了?不過她待會兒應該有要事要跟別人談,你可以等等。”娜娜幹脆把眼鏡取了下來,笑得狡黠。


    娜娜的眼鏡鏡框尾端分別連接著一條細長鏈子的兩頭,使得眼鏡可以通過鏈子掛在脖子上。她平常不怎麽戴眼鏡,隻是工作得久了,視力狀況不免不如剛畢業進入公司的時候那麽好,所以雖然度數不高,娜娜還是在醫生的建議之下,戴上了眼鏡,可能是出於彌補,可能是出於心理安慰,總之她在配完眼鏡的當天就去給自己調了一條滿意的鏡鏈,仿佛這樣,眼鏡的目的就不再是讓她能把事物看得更清楚,而是讓她顯得更潮,更時尚。


    利亞去加拿大看瑞的比賽的幾天前,娜娜第一次忘了把眼鏡摘下來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利亞麵前的時候利亞眼前一亮,對於自己還戴著眼鏡的事實還沒有自覺的娜娜以為是自己身上沾上了什麽。


    但她沒想到利亞會點點自己的眼睛旁,說著:“so chic,下一次受邀去走紅毯或者看秀你就戴著這個去吧,好看。”


    人類似乎很容易得到來自他人的鼓勵,特別是自己的老板,利亞以前就誇過娜娜很漂亮,工作能力也強,性格也特別得很可愛。


    利亞不喜歡正話反說或是委婉地羞辱別人,所以一般情況下,利亞是怎麽想的,她就會怎麽說,不存在需要別人咬文嚼字的狀況。


    而自那之後,娜娜就很樂意把眼鏡掛在自己的脖子上作裝飾品了,她覺得她簡直是整個公司最適合立刻被拉去走紅毯的人了。


    希文也誇過娜娜戴著這副眼鏡很好看,特別是那根從鏡框一邊垂落下來,延伸到脖子後麵再鑽出來掛在另一邊的鏡框末端的鏈子,在光線的映襯下亮得很低調,顯得很有質感。


    然而希文現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副眼鏡上麵。


    她癟了癟嘴:“我要是真這麽幹,這工作怕是不想要了,那我出來的時候就不會是自己主動出來,而是被攆出來。好啊,以後啊,你就自己去吃飯吧,我無福陪你一起了。”


    希文挺直了腰,手離開了娜娜的辦公桌,交叉抱在胸前,裝作要人哄的樣子。


    娜娜伸出手去拍拍希文的胯,好聲好氣地勸她:“好啦,趕緊迴去做方案吧,這樣利亞可能會給你加薪,我等你加薪了請我吃飯。”


    送走了希文這尊大佛的娜娜把眼鏡重又戴了迴去,繼續剛剛停下來的工作,利亞說過這兩天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的話都不要來喊她,當她人沒了也沒關係。


    娜娜記得之前利亞不知道是去哪兒旅行,一眼就看上人家一間以藝術家為主題的gallery酒店了,聽說是什麽既是畫廊又是酒店,每一層都是不同的藝術家主題,房間裏也是相關的裝潢,讓住客感覺自己就是住在美術館畫廊裏。


    迴來之後的利亞提過這事兒,但過後就不知道被一堆七七八八的事情壓到哪兒去了,她也是猛地又想起來,說什麽都要做一個以自己的香水係列為主題的酒店,老是當別人酒店的洗浴香氛合作商算是怎麽迴事,她也要搞一個這樣酷的酒店。


    而且說幹就幹,她馬上拉上了尼冉一起做這個酒店,現在已經到了建了一半的進度了,但利亞因為各種事情的耽擱,還沒有去現場看過,出主意的是利亞,但實施起來最費力的其實是每天去監工的尼冉。


    昨天尼冉的電話是從香港打來的,他把施工現場的照片傳給利亞。


    【你確定大堂的門放在陽台的側麵嗎?這樣會不會陰冷一點?】


    【放側麵總比大門直接對著陽台形成穿堂風更好吧,而且陽台的地方本來就是聚光的地方,香港那種地方嘛,你知道的,能熱好久。而且那個地方我看過的,風水好。隻不過南方是用水托起來的地方,香港那種地方尤為明顯,所以在建材方麵跟施工方多溝通溝通。我過兩天會親自去一趟,辛苦你了。】


    尼冉看過設計圖,所以他不可能在施工到一半的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利亞知道他的潛台詞是什麽,所以利亞也很識相地決定親自去一趟,畢竟確實有很多地方,需要利亞親自去看一看。


    這次她打算乖乖坐普通的航空去,她的機組在放假,飛機也正在保養,不出任何意外的話,短時間內她不會再踏進自己的私人飛機了。


    在香港建酒店看風水這件事就很東方主義,屬於一些國人獨有的爽感,要是碰上第一次來的外國人,也可以三兩句話去唬唬他們。


    利亞其實並不太懂風水玄學的東西,她從來沒有研究過這個,她聽過也見過,有北方來的長輩和朋友也會跟她講些類似於“因為北方多不動的山脈,所以容易紮根在地下生出仙家”之類的話,但這些東西到底不能激起她的興趣。


    可即便是不感興趣的利亞也知道因地製宜投其所好,雖然都是南方人,但似乎那邊的人更看重這種全憑老天說話的事情一些。


    所以那塊地方利亞是特地找的當年來給自己看辦公大樓的位置的師傅來看的,利亞也不懂,視頻開著,理論聽著,這個布局好,那個布局散財之類的話利亞也認真地給著迴應,雖然坐在電腦前的利亞麵對著那些話基本聽不懂一點,但尊重算是給到了,怎麽也不算是失禮。


    至少那個時候她是這樣想的。


    但如今再想起來,她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沒去過施工的現場看過了,那些工作幾乎都是讓尼冉來負責的,對於這個事實,利亞的頭已經要埋到地底去了,她甚至不敢問尼冉他的假是不是休完了,本來就不占理的人問出這樣沒有眼力見的問題,要是被吐槽倒真的是應該的了。


    所以利亞今天很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把酒店的整個流程都順一遍,挑出自己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免得明天站在自己那已經建完了一半的酒店麵前什麽都不知道。


    至少要表現出她真的很關心的樣子,哪怕她了解的部分還沒有尼冉多,她可不能讓人覺得自己不靠譜。


    酒店開業的時候也必定會有各種媒體記者要來邀約采訪的,利亞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那個時候的畫麵了,她甚至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在暑假最後兩天才第一次翻開暑假作業本的小學生,但明明她從未過過這樣的日子,隻是偶爾會聽別人說。


    第二天,利亞起了個大早,和娜娜一起飛到了香港,見到了正指著初具雛形的酒店外觀跟工人們說話。


    利亞沒有上去打擾他,施工方負責人聽說利亞來了,趕緊上來迎接,他知道這位大小姐,卻從來沒見過真人,他幾乎是小跑著過去的,邊跑還邊頭腦風暴,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工作哪個地方出了什麽問題。


    利亞看出他的慌張,主動伸出手,笑著開口:“盛猷,盛經理,是嗎?”


    “是是是,我就是負責這個項目的施工方負責人盛猷。”盛猷伸出雙手迴握住利亞的手。


    “我這段時間沒來看過所以不是特別清楚,你們的工作還算順利嗎?有困難的部分嗎?說出來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盛猷聞言,趕緊信誓旦旦地拍著胸保證:“這個您放心,我們都是專業的,一切都很順利,不會耽誤任何後續的工作的。”


    生怕利亞不信,他還邀請利亞跟他一起去看看施工情況。


    不得不說盛猷壓力是在的,好不容易適應了尼冉的存在,甚至能當他不存在一樣正常地工作了,現在又來了個利亞,更別說利亞身邊還跟著一個捧著平板的助理,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他知道,這個酒店不屬於他,不屬於尼冉,而屬於麵前的這個人。


    所以他希望,利亞最好對他現在的工作成果感到滿意。


    利亞能感受到盛猷向娜娜投去的目光,她甚至能用餘光感受到那個目光在娜娜手裏的平板上停留了一秒。


    利亞把手掌輕輕搭在了娜娜的手腕上,示意她把平板收起來,接著轉頭跟盛猷說話:“你們兩個都不用那麽緊張,我隻是來看看大致的情況而已,畢竟如果我作為老板卻對我自己的酒店知之甚少也太過分了,不是嗎?”


    利亞笑眼盈盈的,至少她自己覺得自己不像是個濫用職權的有病甲方。


    她沒等盛猷準備好措辭,便接著往下說:“很多事情呢,是你們專業人士的專業領域,我不太懂,這兩天我都會在現場,有什麽不懂的我也得問問你們,你們有什麽舉棋不定的,也不用通過尼冉,可以直接來找我,不過我看現在的施工情況,有尼冉和你們這些專業的人,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是需要來問我的,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


    利亞說著,把被風吹到臉上的一縷頭發撥到耳朵後麵別上。


    已經進入了十一月份的國內的溫度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會自覺給自己加件衣服的地步,香港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今天還有風,淩晨下過的一場雨的痕跡還留在還未完全幹掉的施工器械以及糊得黑一塊兒灰一塊兒的地上,雖然利亞今天穿的是方便行走活動的透氣防水的鞋子,但踩在地上的時候從鞋底傳上來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是不免讓利亞有點頭疼的,今天下班前,她鞋底的沙泥塵土得用鏟子來刮,她鞋底的凹槽大概率以及被填平了。


    利亞環視了一圈,幾乎除了她,所有人都在勤勤懇懇地工作,認真到幾乎沒人會去看她。


    就連娜娜也在對著手裏的設計圖比對實物,而麵前的盛猷,則是在試圖挑戰一個他並不那麽熟悉的領域,他試圖從利亞的表情中得出一些提示,進而判斷利亞剛剛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有那麽一瞬間,利亞覺得自己好像是唯一一個“閑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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