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運的事情是,瑞的車在比賽前被修好了,他和工程師日夜趕工,終於把令人煩厭的海豚跳問題解決掉了。


    最關鍵的一步,其實就是找到賽車性能的平衡點,然後難題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太順利了吧。”瑞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心想。


    海豚跳就像是隨著過去修車的每個日夜,被扔進了馬裏亞納海溝最深處。


    而他也最終來到了領獎台的位置,雖然譚雅依然站在他上麵。


    算起來,在圍場成為同事之前,他跟譚雅並沒有見過幾麵,一個巴掌數得完的次數。


    他已經忘了跟譚雅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幾歲了,隻不過大抵又是在哪個酒會派對之類的場合吧。


    像譚雅這樣的富家千金,一般都是藤校精英的路子,然後進入華爾街曆練,最後有朝一日繼承家族企業或是自己另起事業。


    畢竟在他小時候,家裏就是這麽規劃寧的人生的。


    而且幸好寧對金融是真感興趣,也是真有天賦,一切都像是在她出生之前就設置好了的一樣,所以寧其實沒有怎麽經曆過那種叛逆的日子,她沒有為自己的夢想抗爭過。


    像是所有青春勵誌片的女主角那樣,因為她的夢想天賦和父母為她做下的計劃雙向奔赴。


    所以她壓根沒什麽好抗爭的。


    但如果寧有一個像譚雅這樣的,跟計劃不同的夢想,寧大概率也會反抗的,她也會轟轟烈烈地跟父母吵架,出走,或者之類的。


    而現在,譚雅是他的同事,他並不了解的,跟他有直接競爭關係的同事。


    他自問並沒有對性別的偏見,隻是當他第一次看見穿著藍色賽車服的譚雅的時候他還是有那麽幾秒的恍惚。


    他需要反應幾秒,來再次消化譚雅不是來體驗遊樂場裏的卡丁車項目,而是來跟他搶積分,搶領獎台,搶冠軍的事實。


    他想,也許他還是在意性別這迴事的,因為他一下子竟然分不清那個總是在贏他的,跟他來自同一個國家甚至同一個城市的對手是男生還是女生會讓他相對來說更好受一點。


    但不管譚雅是什麽性別,就算譚雅是個來自外星球的人,她現在都讓瑞很難受。


    當然,譚雅沒有做錯任何事。


    最終賽後采訪的時候,來自國內的一家體育媒體祝賀了瑞站上了f1的領獎台,然後對方就像是故意的,流暢地把話題銜接到:“你們在冷卻室的時候有沒有什麽交談呀?”


    “你們”的那個“們”指的是譚雅,她是這場大獎賽的冠軍。


    他其實很想告訴那位舉著大話筒,瞪大好奇的雙眼等待著他的迴答的記者,他在冷卻室沒見到譚雅,譚雅在冷卻室的一個小房間裏,那個房間裏有空調,有飲料,有零食,還有一個雖然大,但隻能坐一個人的沙發,那個沙發很軟,他感覺裏麵的填充物是太空沙。


    至於他為什麽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上一次瑞來這兒比賽的時候,那一場,贏的是他。


    而那個房間,算是專門為冠軍設計的,在領獎台,獎杯和香檳之前的開胃前菜。


    “沒有欸,不過,”他擠出一個笑容,盡量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僵硬,“冷卻室之前我們有互相祝賀,我這場表現得不錯,我已經把車推到底了,換胎速度和我的保胎能力跟去年比也好,更上一場比也好,都有了讓我們滿意的進步。當然,譚雅這場狀態也很好,我們都很高興。”


    利亞是在這個報道發布的第二天去給瑞的ins點了個讚的,畢竟她實在太忙。


    最近有一個意向合作商來跟利亞談合作。


    對方在她的辦公室講了兩個小時,利亞就在電腦上整理其他部門的文件資料整了兩個小時。


    幾乎就是完全沒去聽對方在說什麽。


    確實不禮貌,但利亞其實已經足夠禮貌了。


    畢竟對方派來的人是個說話佶屈聱牙的日本人,操著一口霓虹版的英文,利亞是真的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偶爾聽清楚的兩句話也是彎彎繞繞的。


    利亞一下子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了,不過既然對方要走這個流程,利亞就陪他走,反正他不會耽誤自己處理其他的工作。


    送走這位合作商之後利亞讓娜娜去查了一下。


    說是有一個別的洗護產品的牌子也想和這個合作商合作,而且為了把這個合作搶下來,他們確實狠下了一番工夫。


    在約見的那天前,其實雙方就已經決定合作了。


    隻不過利亞這邊不好惹,另一個洗護牌子本身就在洗護產品這一塊是早已站穩腳跟的大企業,屬於是誰都惹不起。


    於是合作商隻好選擇了這麽一位代表去跟利亞談。


    反正他們也沒打算讓利亞聽明白他們想說什麽,講話的內容也是越彎彎繞繞越好,最好把利亞繞暈,利亞自然對他們就沒興趣了。


    利亞聽娜娜講著調查結果,一個勁的笑。


    這有什麽的,如果是要取消,就直接發個郵件來取消了就好了,臨時加入行程的那些才讓利亞心煩。


    那個下午,利亞其實隻損失了一杯水而已。


    該處理的工作一個不落全都處理完了。


    “那也算是浪費了時間啊......”娜娜接過利亞給她的幾份文件,嘀咕著抱怨。


    而且娜娜覺得,那個人真的很沒禮貌。


    “我去查的時候發現,他們在前兩天就已經確定要合作了,都談妥了,然後居然給我們來這一套。”


    現在正是臨近下班的點,娜娜本來應該很高興才對,但她現在隻覺得晦氣,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她得提前去確認過,省得浪費大家時間。


    自從跟前任分手之後,她就很煩不把話說清楚,一個勁隻浪費別人時間的人,看起來,她比利亞更在意這次的事情。


    利亞驚訝於娜娜的反應,畢竟煩也就煩了,娜娜這實在有點耿耿於懷的意思:“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最近?”


    利亞隻是猜,並沒有妄下定論。


    然後就是利亞聽娜娜花了半個小時來抱怨自己的男朋友,最後,娜娜來了一句:“果然旅行是個很好的看清一個人的方式,對吧?”


    她問利亞。


    但事實上利亞也不知道怎麽迴答。


    如果娜娜指的“人”是所有人,那麽是的,利亞可以確定。


    但如果娜娜指的是另一半,那麽利亞無法給出任何迴答。


    她沒跟另一半去旅行過,就連那時候跟托德去挪威,她的心思也很大程度上並不在旅行上,隻是不得不承認,托德有很照顧她,也有充分尊重她。


    至於互相了解之類的,利亞並不考慮,畢竟那時候,她隻是想休息一下而已。


    不過說起這個,她倒是想到了最近的一條八卦。


    她最近跟伊戈爾談項目的時候,伊戈爾提了一嘴說他離婚了。


    利亞沒打算往下問,隻是項目談完,伊戈爾心情好就找了個地方請利亞吃飯,聊著聊著伊戈爾自己喝得高興了說的。


    伊戈爾說本來是沒必要的,他和這個人結婚不是為了愛她,隻是各司其職而已,但他沒想到一個原本對權力沒有任何興趣,隻是想做個闊太太的人,突然開始打聽他公司的盈利情況,還請了個老師,說是補習英語,但其實是在給她上法律和金融的課,甚至她還在伊戈爾麵前看似不經意地聊過公司,想了解公司的事。


    “她越界了。”伊戈爾朦朧的眼神突然定了下來,最終落到了停在餐廳外麵的他開來的那輛帕加尼上,陰狠衝破視網膜釋放出冰冷的意味。


    然後他說:“婚前協議我就告訴過她,以後如果離婚或者我出什麽事了,我會給她錢,但絕大部分財產和公司絕對都是我女兒一個人的。她那個時候很不在乎的樣子,結婚後她想要什麽我就沒有拒絕過她。她對花錢的需求在我接受範圍內,但她想碰我工作上的事情,那她就想太多了。上次,我親自到上海接她,一方麵是國內有不利於我公司的關於她的傳言傳出來,另一方麵其實是因為我發現她那段時間約見了上海一個金融圈內人兩三次,不是純粹去玩的。我很討厭這些麻煩,也討厭她的不受控。”


    他終究沒喝醉,所以利亞相信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伊戈爾無比清醒。


    利亞沒有評價這件事情,她隻當伊戈爾喝醉了,她跟伊戈爾碰了碰杯,最終隻抿下了一小口赤霞珠。


    “我吃飽了。”利亞的雙眼笑起來眯成兩條線,她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確實吃飽了,晚飯就著八卦,都吃撐了。


    同樣意思也是,伊戈爾可以換個話題了。


    那個晚上利亞是在塔塔家那個利亞自己的房間住。


    這些年利亞其實住在這個房間的次數並不多,兩三年會因為出差或者各種原因去住一住,省了酒店錢,利亞也樂得開心,雖然她並不缺這點錢,但還是那句話,當家才知道柴米油鹽貴。


    況且比起多好的酒店,她倒是真的更喜歡塔塔家裏。


    【伊戈爾離婚了。】利亞躺在柔軟到像是雲朵質感的床上,並沒有很想睡覺,於是她選擇去騷擾塔塔。


    塔塔信息迴得很快:【之前我們國內的媒體其實已經有這樣的傳言了,隻是沒多少人在乎。】


    準確來說,除了會因此產生得失的人,根本沒人在乎。


    而且關於那個上海金融圈內人的事情利亞其實知道,她之前跟對方吃過飯,對方很不經意地提過一次,因為不重要,也不涉及什麽機密,利亞當時並不在意。


    隻是這次伊戈爾既然自己提出來了,倒是讓利亞想起了這段記憶。


    利亞翻了個身,用手肘撐起上半身:【但是,你在改那個稿子嗎?我走之前你就在改稿吧,我都出國四天了。】


    【那是第三版,這是第五版,鬼知道要再改幾遍......】


    也許是困了,也許是累了,很快塔塔又傳輸過來一行字:【睡吧睡吧,我也休息休息,我眼睛裏都有紅血絲了要死。】


    其實利亞也是這樣,她甚至想過如果自己沒有創業的話,現在應該剛剛參加完哪個富太太的派對然後迴家收拾收拾睡著美容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時擔心自己猝死。


    房間外的大街上還有行人的痕跡,路燈也還在堅守崗位,就像今天晚上的利亞一樣。


    塔塔在迪拜的那幾天,利亞也是這樣,在熬夜工作。


    利亞胡亂理了兩下頭發。


    剛洗完吹幹的頭發上還有吹風機留下的餘溫。


    洗發水的味道粘在利亞的指縫裏,淡淡的,但很有存在感。


    洗發水的味道很好聞,像是縈繞在每根烏黑柔順的發絲上,然後暈染進了房間的空氣裏。


    此時隻有床頭的一盞燈是開著的,預示著利亞一夜難眠,她記得她看過的那些矯情文字裏,說自己受情商,也是這樣講的。


    隻不過別人是因為心事,利亞則是因為公事。


    每次寧在她麵前吐槽自己的客戶非要在自己睡得香的時候電話轟炸她,利亞就反而會羨慕她。


    她要是去做坐班的工作,大概也會在朋友麵前咒罵老板下班之後聯係她,讓她處理工作。


    但很可惜,她沒做過坐班的工作,一天都沒有。


    所以她其實沒什麽上班下班的概念,反正從她小時候開始,父母就都在不分場合的工作了。


    法定假期什麽的,跟他們的員工有關,但也隻跟他們的員工有關。


    起碼員工加班會有加班費,但他們加班卻隻能收獲延長的工作時間,所以原本利亞一點都不理解。


    但明明她最開始不理解的,是為什麽會有上班和下班的概念這迴事。


    “不理解什麽?”母親把幼小的利亞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讓她坐穩,然後端起茶幾上的一杯熱拿鐵喝了一口。


    現在母親做不了這件事了,畢竟利亞已經長大很久了。


    “你們沒有加班費,為什麽要加班呢?”


    利亞轉過頭看了一眼母親剛剛敲出來的文字,然後很快把頭轉迴來看著母親。


    那些文字的下麵跟著幾張表格,還有一堆數據。


    利亞不想看,反正也看不懂。


    母親把利亞馬尾上的發圈取下來,把發圈卡在自己的手腕上,開始給利亞編魚骨辮。


    那是她的新營養師陪她玩的時候給她編的,她很喜歡,這段時間營養師有事請假了,她就會讓母親給她編。


    “我們加班是自願的,因為有收益啊,加班沒有額外的收益的話,沒有人願意加班的,況且,他們的加班費,遠沒有我利用加班獲得的收益更高。所以這未必就是壞事。”


    所以母親很樂意為自己的工作加班,即使現在在沒有信號的遊艇甲板上。


    父親在上一層烤肉,一邊翻動簽字一邊唱著歌。


    “你看,你爸不用加班。”母親笑著把發圈扯出來,固定在利亞的發尾。


    然後她一邊順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一邊嘟囔著:“我這頭發剛洗完吹幹的,別沾上肉的味道了。”


    但利亞知道,父親其實是今天太陽出來了才睡了一會兒的,他也在理所當然的加班。


    所以對於利亞來說,長大後她極少稱自己是在加班。


    她隻是在工作而已。


    而忙於工作的人,是根本沒時間考慮要不要談個戀愛的。


    她上一次在那家店裏偶遇林遠紓,林遠紓告訴她最近有個人在追她,她實在是被煩到來脾氣了,直接把對方拉黑了,朋友說那個人條件不錯。


    “條件不錯也不談,耽誤我工作,而且我根本不喜歡他,我隻覺得自己被騷擾了。”


    那時的林遠紓剛剛從澳洲迴國,時差都來不及倒就直接飛奔來了浙味,不過她嫌行李箱礙事,讓助理幫她送迴去了。


    所以利亞完全能理解林遠紓在忙得腳上恨不得裝對風火輪的日常裏被人打攪的煩躁。


    那種心情,就像是堵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車居然還拋錨了。


    林遠紓現在是一點都不想聊男人的話題。


    利亞心想,既然不聊男人,那就正好來聊聊工作吧。


    於是一個下午,兩個人在浙味的小包間裏又談成了一個合作。


    還真是每次都有新收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射線不轉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Delia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Delia酒並收藏射線不轉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