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利亞在迴程的航班上得知塔塔沒打算去參加安娜的東正教婚禮的時候其實有點詫異。


    她盯著塔塔,睫毛撲閃,但塔塔並沒有看到,她一邊用手整理快滑落到膝蓋的黑白格子毛毯,把它重新拉迴到能完全蓋住大腿的地方,一邊仰起頭,讓鮮榨出來的橙汁順著塑料瓶子流進她的喉嚨。


    利亞其實有點擔心這樣會不會有點失禮,畢竟塔塔和安娜也算是認識很久了,兩家也都很親密。


    塔塔咽下一口橙汁,再把蓋子放迴瓶子上去旋緊:“不用擔心啊,那個婚禮,因為是比較正式的,所以就隻會有雙方的家人和一些親戚之類的而已。我們年輕人對那個沒有執念的,除了新郎新娘,沒有人會去參加第二次的他們的婚禮的,這是早就說好了的,大家都同意了,我之前沒有告訴你而已。”


    塔塔的語氣顯得無比淡定。


    安娜的東正教婚禮對於塔塔來說其實沒有特別重要。


    她當然祝福安娜,但來來去去地去參加婚禮就顯得不是特別有必要。


    所以塔塔現在倒是什麽都不操心:“睡會兒吧,你剛看完了報告,接下去還有五個小時要飛呢。”


    說著,她把自己的u型枕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來,套到了利亞的脖子上。


    “你呢?”該說不說,利亞確實有些困了,在機場下載完的幾份報告利亞是花了三個小時看完的,說眼睛不累當然是騙人的。


    塔塔聳聳肩,努了努嘴:“我還得再分析分析一些室內設計的經典案例,我導師說得很對,我看過的優秀作品不夠多,我需要更精準地找到我的那些東西。所以...你睡著吧。”


    利亞點點頭,把頭轉迴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剛被利亞劈裏啪啦敲出聲音的電腦鍵盤此時也沒了聲響。


    利亞的座位上就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而利亞的位置緊靠著的窗戶外麵就是密不見底的雲層。


    塔塔記得她的一個高中同學,現在就每天開著一架戰鬥機,跟這些雲層親密接觸。


    利亞是在落地的半個小時前醒的,而塔塔剛剛做好了自己的最後一頁筆記。


    她們兩個不約而同地伸了個懶腰。


    利亞抬起左手手腕,那上麵是一隻細巧的橘黃色手表,利亞大學的時候就在用的。


    “六點多了,我們待會兒吃什麽?”利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剛剛看表的時候利亞定了定神,但顯然還不夠讓利亞醒的。


    “瑞不是說請我們吃飯?好像是有事宣布。看樣子,應該是好事。”塔塔把平板之類的東西收進包裏。


    利亞睡了五個小時,確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有這檔子事。


    利亞點點頭,看來今天晚飯有著落了。


    不過有著落的不僅僅是她們兩個的晚飯,還有她們的好奇心。


    她們幾乎是下了飛機一刷推,就知道瑞要說的到底是什麽事了。


    利亞翻了翻推特賬號,然後給fia,比奇的官推挨個點了個讚。


    坐進瑞安排的車駛向酒店的時候,利亞笑出了聲:“這小子算不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嗯?什麽意思?”


    看起來小老外要學的中文還多得很。


    “比奇不是進入f1了嗎?因為之前的那個廠牌,叫什麽來著?輪時?他們退了,就空了一支車隊席位,我本來以為會被什麽有名的廠牌頂上的,沒想到啊,居然還有比奇的事。瑞也就跟隨比奇官宣成為f1賽車手了,不錯啊,這小子,收拾收拾好升咖了。”利亞解釋道。


    “其實是條件之一吧。”瑞本人後來在飯桌上是這樣解釋的。


    “我跟比奇之間的談判其實過程挺複雜的,本來這事兒是沒比奇份的,因為有個大車隊,就是那個霍頓要簽我嘛,但我覺得能像比奇這樣給我這麽高的自由度的車隊也很難找了。我的車本來就是最適合我的,我跟車隊的默契也來到了新的高度,那當然最好是繼續合作啊。而且去了大車隊,我也隻能當二號車手,資源都是向著一號車手傾斜的,大車隊的車隊經理自己想法也多,規矩又嚴,是不可能像比奇一樣隨著我瞎鬧的,那那個時候就真的跟坐牢沒有任何區別了。”


    對於瑞來說,他其實沒有很在意自己效力的車隊到底是不是大車隊,他隻知道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旁邊的寧一邊聽著一邊點著頭笑:“他算聰明的,他挖了一個之前在一個大車企工作的工程師過來,那人還是他同學,雖然他在此之前在比奇隻呆過半年,但這半年裏賽車的升級工作做得很出色,相較之前有明顯的大幅提升,他把這位也帶去f1了。”


    寧這話說的,倒是有點“苟富貴莫相忘”的感覺了。


    利亞聽瑞說過這位同學,他發在群裏的采訪裏也提到過這位。


    “哦對,還有一個人,”瑞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事,“那個譚雅啊,她去了那個車隊當二號車手。”


    利亞握著筷子的手在半空中一頓,直接收了迴來,她甚至不記得兩秒之前她的筷子的目標到底是麵前的哪道蘸料。


    利亞突然覺得很開心,但也許更準確地說,那叫感動。


    她也是那個時候發現,不隻是她,就連她的朋友們,和甚至都不能稱得上是朋友的譚雅這樣的人,長大了,並且成為了至少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所以,嚴言今天沒來?”高恩幾杯勃艮第下肚,環視了一周,才發現嚴言沒來。


    她已經為自己服裝品牌的營銷和成本煩了一個月了,隨時都要理智,要保持冷靜,一個月下來高恩已經開始想念在朋友們麵前喝醉的樣子了。


    高恩用手掌撐著腦袋,已經有點懵懵的了。


    “他啊,”坐在瑞一旁的寧看著高恩已經有點上頭了,趕緊換了個位置,坐到了高恩和利亞中間盛了碗湯給高恩,再把高恩的酒杯放得遠了些,“總部開會去了,不知道什麽事。”


    利亞在一旁雖然沒說話,但想想,他應該是要參與到總部的事情當中了。


    托德前段時間有跟利亞說過,自己要出來單幹,不再供職於別人的公司了。


    幾年前托德其實已經有一家基金公司了,他雖然沒告訴利亞,但他們好歹還是會有些業務有交集的地方,要想不發現,還是挺難的。


    不過顯然,不管是利亞還是托德都不太在意這件事。


    “塔塔現在什麽情況?美國比賽完不是有幾天沒迴我消息?我一直想問的來著,今天看到你才想起來。”


    那次瑞本來想著塔塔剛剛比賽完,那應該可以來看自己的比賽吧,結果塔塔兩天都沒迴他消息。


    問利亞,利亞也隻說沒事,瑞沒做任何招惹塔塔的事,過幾天就好了。


    塔塔此刻正扒著麵前的生蠔,顯得有點吃力。


    “沒事啊,迴到上海,幾天之後就沒事了。”


    塔塔把自己比賽的經曆再跟朋友們一通描述,聲情並茂的。


    瑞點著頭聽著,最終沒忍住,插了一句嘴:“那利亞呢?你那幾天幫塔塔疏導了?”


    利亞當然沒有,她又不是秦律,不知道怎麽疏導別人的情緒,而且塔塔也不需要她來疏導些什麽,有些問題,有些挫折是坎,這些坎,就算再親近的人都無能為力。


    而利亞也已經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什麽事情?”


    “陪著我啊,那幾天她一下班就馬上迴來,然後照顧我。”


    塔塔迴答得非常理所應當。


    瑞有些不敢相信:“就這?”


    塔塔的語氣非常堅定,就像在告訴瑞一個有關於“一加一等於二”的知識點:“就這。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


    如果是瑞或者高恩站在利亞的位置上,塔塔還得強打著精神安慰他們。


    鬼分得清到底是誰照顧誰呢?


    至少利亞在,塔塔可以放任自己頹廢兩天。


    但顯然瑞依然理解不了:“你們女孩子的友情,真的很奇怪。”


    畢竟阿亨是那種會在瑞心情低落的時候直接送瑞一次海島旅行的人,最差也得是帶著瑞跑一趟酒吧。


    但瑞的體能師會嚴格控製他的酒精攝入量,所以通常,瑞的經理邁克都會選擇直接放瑞兩三天的假。


    “盡量別碰你們國家自己的酒和伏特加,還有不要酒駕。”邁克總會這樣提醒他。


    所以瑞並不理解為什麽對於塔塔來說,幾乎“什麽都沒做”的利亞能讓她這麽安心。


    而事實上,利亞自己也覺得自己什麽都沒做,她隻是在塔塔瘋狂懷疑人生的那幾天,選擇接收塔塔不好的情緒,然後用行動告訴她:“沒關係的,這樣也是可以的,不必時刻都豁達,不必馬上找到問題的解答,暫時的迷失是可以的,頹廢也是可以被允許的。”


    利亞的泰然會讓塔塔的負麵情緒從趨於穩定,直到消失。


    阿亨也曾對利亞提出過這樣的不滿。


    這些對塔塔的包容,利亞從來沒有給過他。


    在阿亨身邊的利亞像是流水,走到哪兒都可以,但對於塔塔來說,利亞是海,包容得了一切,且心安理得,理所應當。


    利亞曾對阿亨自嘲過:“也許我不適合愛情。”


    而阿亨在思考過後還是把那句“隻是因為我不是你的愛情”換成了“你會迎來你自己的愛情,在你樂意的時候”。


    “豈止,男孩子的友情也是奇奇怪怪的。”寧輕輕倚靠在柔軟的沙發扶手上,給瑞翻了個白眼。


    來的路上,寧沒關車窗,所以在經過一個燒烤攤的時候很不幸地聞到了各種蔬菜和肉串在調料和食用油的助力下被明黃色的火焰炙烤得滋滋作響的味道。


    她中午和客戶吃的是西餐,還是很典型的“白人飯”,這飯吃得寧有些不可言說的鬱悶。


    理所當然地,寧是不可能抵擋這種像是魚看到了掛在魚鉤上的魚餌的誘惑的。


    她立馬找個地兒停下了車,然後循著香味找到了源頭,喜滋滋地在車裏啃完了一整隻魷魚。


    所以寧本來也就不是很餓,此時的她幹脆拿出包裏的一根簪子把頭發盤上去固定好,慢悠悠地開始喝瑞給她點的水果茶。


    她指的“男孩子”其實是嚴言和托德。


    嚴言前兩天告訴她,他打算跟托德一起幹,托德其實有向他發出過邀請,要他務必慎重考慮,隻是嚴言如果真的答應托德的邀請的話,就會常年呆在美國。


    “為了你?”


    高恩問。


    醉意朦朧的高恩突然想起了她大學追過的那對cp,還有曾經的她和萬萬。


    “一半吧,不算完全為了我。”


    嚴言如果常年在美國工作,前途當然不需要擔心,嚴言本來就是能力很強的人,在哪兒都不會差,而且他算是托德帶過的,親自蓋章過的能力強,寧也從來不擔心他在托德那兒會做得不好。


    寧在美國的事業也蒸蒸日上,她暫時當然還是會留在美國工作。


    所以少了異地的煩惱,當然很好。


    隻是嚴言也當然不可能完全是為了寧才考慮跑去美國。


    “順路而已。”寧說。


    寧不是對她和嚴言的關係悲觀。


    恰恰相反,她認為順路的兩個人可以一起並肩走一段是很幸運的事情。


    她當然希望這段“順路”能盡可能長一點。


    “我...能嗑吧。”


    高恩已經開始醉意上頭了,燈光的照射下,高恩臉上的紅更深了些。


    利亞左手手肘支在餐桌上,手背托著下巴,看著半清醒半暈乎的高恩,覺得她可愛,終於忍不住在寧開口前出言逗她:“怎麽你之前不是嗑我和阿亨的?這麽快就換啦?”


    利亞的語氣,像在哄小孩。


    但高恩不這麽想,她現在就是覺得自己腦袋像是個水球,而利亞就是非得拿手指頭去戳戳灌滿了酒水的球壁的,讓老師頭疼的小孩。


    “不衝突啊,”高恩確實是醉了,她幹脆扁了扁嘴,不痛不癢地反駁,實則是在撒嬌,“你和阿亨是be文學,但我也可以喜歡甜甜的小情侶的嘛。”


    寧看高恩醉到腦子已經開始不清楚了,趕緊哄著人別再喝酒了,要嗑就嗑著吧,她和嚴言都不會反對的。


    幾個人也順著寧的話,把桌子上的那兩瓶酒放到了高恩夠不著的地方。


    然後開始為高恩考慮待會兒怎麽迴家的問題。


    “她怎麽來的來著?”利亞問。


    利亞和塔塔今天是最晚到的,但她們都沒有在樓下看到高恩的車,那輛賊顯眼的深藍色邁凱倫。


    瑞想了想:“她說她是打車來的,她今天沒開車。”


    其實如果高恩還清醒的話,他們是打算叫車來送高恩迴去的,但幾個人一看高恩那一副任拿捏的樣子和抬不上去的眼皮,最終還是決定讓瑞和寧送她迴去。


    “她一直都不怎麽會喝酒嗎?”寧算是幾個人裏最不了解高恩的了,她也沒見過高恩喝酒。


    隻是大學的時候有一次,高恩把萬萬帶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萬萬全程注意著不讓高恩喝酒。


    那個時候高恩就說過,自己小時候是爸媽和哥哥護著不讓喝,長大了又有萬萬提醒著。


    所以她一直以來酒量都很差。


    兩杯上臉的那種。


    今天來的時候看到高恩已經一杯酒下肚了,寧還在感歎這孩子怎麽突然會喝酒了?


    利亞攤了攤手:“如你所見。”


    此時其實飯也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不是趕著去工作,就是趕著去休息,於是他們決定,瑞和寧送醉醺醺的高恩迴家,利亞和塔塔也差不多可以迴去了。


    利亞還有幾個資料沒有上傳到工作群呢。


    分別的時候,瑞把高恩穩當地抱進車後座,寧把高恩原本放在餐廳椅背上的外套蓋到了高恩身上。


    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寧迴頭對上利亞的眼睛:“我過幾天要見個客戶,她挺喜歡你的香水的,她快生日了,你給推薦一款吧,我到時候送過去。”


    利亞有點意外地睜大眼,隨即笑開:“不用我推薦啊,你那款就很好。”


    利亞說的那款,其實是利亞送給寧作為生日禮物的一款香水,利亞爽氣地把寧拉到調香室自己挑的。


    寧很喜歡那個味道,她說會讓她想起早春的晚上,她總能在醉白池聞到的梅花香味。


    那個味道是裹著風飄來的,是不會讓人反感的素淨的香味。


    那款香水也因此被寧取名為“明月醉白池”。


    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名字還是這個味道確實好聞,這款香水是這幾年“lia”的“鬆江花夜集”係列賣得最好的一款香水。


    “真的?”寧一瞬間還以為這是利亞的客套,“你這數據收集得這麽精確?”


    利亞幹脆拿出手機打開自家的app:“對啊,明確記錄著呢。你一個金融圈的數據應該收集得比我精確吧。”


    塔塔在一旁緊了緊自己的風衣:“這次去你可以去炫耀了,這款香水是你給起的名字,對方會開心地恨不得再跟你們合作幾輩子。”


    這個客戶還會和他們合作多久寧倒是真的不確定,隻是有一件事情寧可以確定。


    這個禮物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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