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是在電話裏知道咖啡店發生的事情的，她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好我現在知道為什麽他非要約我去咖啡廳了。”
塔塔聽著電話裏利亞聲情並茂的敘述，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利亞的表情，並通過她的敘述在腦子裏還原咖啡廳的情景，不過塔塔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剛剛發生了什麽。
“你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愛他？”
塔塔當然知道不是，隻是她覺得有必要讓利亞確認一下她自己的想法。
“不是啊，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愛過他，並且想試試看能不能再愛上他....這個決定是不是很冒險？”
“闖關愉快吧。”塔塔不覺得這是冒險，她一個戰鬥民族小孩比利亞更清楚什麽叫冒險，不過如果利亞樂意的話，塔塔尊重利亞的所有決定，不論這些決定有多少存在著奇奇怪怪的邏輯。
利亞的這個晚上和別的晚上都沒什麽不同，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完，看了看油管就洗洗睡了，但塔塔睡不著，她給利亞戴上眼罩，動作很輕，她很小心地不想弄醒利亞，利亞倒是睡得很熟，沒有被塔塔的動作吵醒，甚至沒有平時做著夢時的哼哼唧唧。塔塔給自己戴上耳機，打開電腦，點開利亞安利給她的《怦然心動》，那是很早的電影了。利亞把這部電影安利給她的時候，用的理由不是很火的那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而是男主的外公說的那句“整體大於部分之和”。
塔塔第一次和利亞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懂愛情，即使她那個時候有男友，她也隻能把那個感情歸於喜歡而已，現在她懂了嗎？好像還是沒有。她曾經和利亞一起翻閱大量的資料隻為了看懂一部時長從三個小時縮到了一個多小時的詩電影，塔塔邊翻著導演帕拉傑諾夫的背景和亞美尼亞的宗教文化，一邊對著利亞怨念，“他什麽時候能把欠我的剩下一個多小時還我，完全看不懂欸！”
她從來沒有怪過利亞怎麽喜歡看這麽奇奇怪怪的的電影，她隻是覺得利亞的腦子就像是迷宮，就算是利亞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她也還是有可能迷路。
所以在利亞告訴塔塔她最近喜歡一部叫《怦然心動》的愛情電影的時候塔塔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是“這部電影有點東西”，利亞不愛看愛情主題的電影，懸疑、文藝、美學、怪誕都可以，愛情不行。
“主題很老套欸，而且拍也拍不好。”利亞是這麽說的。
因此塔塔覺得，能讓利亞看得上的，愛情主題的電影一定拍得很好，也許能在這部電影裏找到利亞喜歡的愛情的樣子吧。
可她連續看了兩遍，都找不出任何頭緒。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人，一位剛從纏得亂七八糟甚至找不到頭的愛情鎖鏈中逃脫了出來的，她和利亞的一位共友——高恩。
高恩的故事有點小說女主，又不小說女主。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有錢小姐遇到了自己以為的真命天子，她選擇勇敢地為了愛情對抗全世界，兩年後幡然醒悟終於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於是愉快分手地故事。高恩最近剛閉關工作結束，在朋友圈找人約自己出去玩。
塔塔看了看旁邊熟睡的利亞，給高恩發了一條消息：所以有約了嗎美女？
塔塔見到高恩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了，這段時間內，利亞已經和阿亨一起完成了“對朋友官宣”、“以情侶身份吃飯、看電影”等等情侶一般都會做的事情了，所以高恩剛開始以為塔塔是因為利亞在戀愛中所以少了很多利亞本可以給塔塔的時間而怨念。
“不是哦，其實是想八卦一下你。”
“一如既往的誠實欸你。”即使認識了將近十年，高恩還是會偶爾被塔塔的實話實說嚇到，不是人話的話聽久了，聽慣了，實話就格外能刺激耳膜。塔塔和利亞都是喜歡說實話的人，要麽不說，要麽就說實話，隻不過利亞比起塔塔來，學得更多點，比如拐彎抹角、千包萬藏地說實話。
“其實是想來聽你講故事的。”塔塔正欣賞著麵前的craft-bamboo阿斯頓馬丁的新設計圖，瑞打電話給塔塔的時候告訴她設計圖改完了第四版讓她去找一下設計師的時候她正在苦惱和高恩見麵的地方，這通電話來得很及時。
雖然利亞總說塔塔提前一年開始跟瑞談格林披治的參賽賽車的事情實在有點早，搞得好像是塔塔要去比賽一樣，但瑞給出的迴答是“我的遊艇比起我的錢更需要我的時間”，瑞很早的時候就想在他的遊艇上建個小型海洋館了，他的設計師告訴他那他隻能在水下部分想辦法。不過幸好，今天的重點不是賽車，不是遊艇，更不是不在這兒的瑞。
“聽故事？什麽故事？我的？”
“雖然說我在朋友圈就追完了你和萬的故事大綱，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故事的全貌。”
高恩突然想起利亞在她決定不顧一切跟萬走的時候對她說過“哎呀戀愛不是這麽談的呀親愛的”。
“那就....從我跟他去他的城市生活開始吧。”畢竟他們認識的過程朋友們都是知道的，很老套的大學社團故事。
高恩是從小聽慣了爸媽話的女孩子，但並不像其他乖巧小孩那樣安靜內向，有點李玉湖的感覺，雖然不會上房揭瓦，但確實很愛東跑西闖，再加上他們家的家庭氛圍還是很輕鬆開明的，所以從小到大高恩都一直隻是被寵著，要幹什麽也都由著她幹，爸媽和哥哥不準的她也都不反抗，因為確實沒什麽嚴重的事，雖然不樂意，但一般都是以高恩選擇順從結束。所以沒有爆發過真正意義上的家庭矛盾，她也從沒聽過家裏出現過吵架聲。
直到萬的出現，高恩像是被點燃了一樣，這段愛情打開了她隱忍的盒子，並且這個盒子是以爭吵的方式打開的，就在高恩把男朋友介紹給家人的那一天。
她是突然想到把男朋友介紹給家人的，那天正好高銘退伍，他們想一起吃個飯，給哥哥接風洗塵，高恩突發奇想把男朋友一起帶來，讓家人見見這個隻存在於高恩嘴裏好得天花亂墜的男孩子。
但萬和高恩的家人們的見麵的過程並沒有像高恩在把萬領進門前興奮設想的那樣，順利且充滿溫馨，相反，席間一直都充斥著奇怪的氛圍，父母一直皮笑肉不笑地問著萬問題，他們沒有像高恩介紹的那樣叫他“萬萬”，更沒有像以前聽高恩的描述時那樣調侃八卦，飯吃到後半段的時候，高銘給高恩發了條消息“爸媽好像不太滿意他哦，你小心點。”
高恩給哥哥迴了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包，但高銘卻不再迴她，隻是在父母起身說要先迴家休息的時候捏了捏妹妹的手，便起身跟著一起走了。
最後的那個動作好像是安慰，也好像隻是讓妹妹照顧好自己，因為在那之後的種種都證明父母對這個可能成為自己的女婿的人並不太滿意，但高恩卻直到她搬出萬的房子才明白父母當時的不滿意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為愛對抗世界的情節很老套，無非就是萬要去另一個城市工作，高恩為此放棄了自己升學的機會要跟萬一起走，萬雖然在高恩的父母麵前保證了幾百次自己一定迴照顧好他們的女兒，但高恩的父母還是一步都不打算退讓，她一氣之下便不再迴父母和哥哥的消息，直接收拾了行李就走了。
這是高恩多年來第一次為自己堅持，第一次選擇在麵對父母不一樣的選擇的時候固執己見，第一次選擇和父母爆發劇烈的衝突，而且這件事情，哥哥和朋友們都站在高恩父母一邊，所以高恩是真的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的。
剛開始在另一個城市的生活還不錯，高恩在一家時尚雜誌社做了編輯，萬則成為了某家公司的程序員。高恩和萬感情不錯，萬也是細心體貼的人，工作認真且人緣不錯，雖然不及高恩有錢，但最開始的那段日子還不算不好過，高恩自從上了大學，除了大學學費，別的費用都是高恩用自己賺來的錢解決，所以獨立一點都不困難。
但不到半年，他們的感情就出問題了，很理想主義的問題，也很現實主義的問題。
高恩終於體會到了“激情褪去，愛情才剛剛開始”的意義，日子歸於平淡後，所有被粉紅泡泡掩蓋過的矛盾就都露出來了。萬很實用主義，家裏不必有的一律不會買，即使這些並不花太多錢，但高恩喜歡浪漫可愛的東西，花花草草也好，玻璃陶瓷擺件也好，她希望自己的家，至少自己的房間要活起來，萬卻覺得整個房間隻有人是活的就可以了，一句話就否掉高恩的小心思，這些時候高恩總會想起自己在家不是這樣的，在朋友麵前也不必這樣的，父母和哥哥會時不時順手給高恩買些很可愛，很有活力的東西，比如一些對於幼兒園小朋友來說很幼稚但她卻很喜歡的小玩具，高恩甚至一直到大學畢業都很喜歡買那種會附贈玩具的兒童套餐，朋友們雖然總不理解，但也會陪著高恩挑這些東西，偶爾也會送高恩一個，讓她高興高興。但萬覺得這些生活情調僅僅作為調味品就可以了，把整個房間布置得像個童話世界沒有必要，哪怕高恩隻是在桌子和窗台放了一些擺件，再把床頭燈和沙發換成了很可愛的款式。
萬的腦性和高恩的可愛，這些剛開始吸引對方的特質現在在相當的程度上已經成為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障礙。
與此同時，高恩依然對於沒能實現的帕森斯碩士課程有著執念。那本來是個很好的機會，好到利亞和塔塔都搖頭惋惜，利亞甚至問了高恩好幾遍“你真的決定要為了萬放棄這個機會嗎？”利亞差點就把“你這個戀愛腦”說出口了，但一心要和萬膩在一起的高恩怎麽聽得進去呢？她反複告訴利亞自己的選擇，並且一臉無所謂道“沒關係啊，萬萬比帕森斯重要。”
萬其實不是沒想過勸高恩出國讀書，畢竟高恩真的很有設計天賦，可他的工作所在的城市是沒有好的當設計師的機會的。但高恩想都沒想就給帕森斯迴了e-mail拒絕了他們，哪怕高銘告訴過高恩她沒辦法保證以後如果他們感情不那麽熱烈了，高恩每次一想到自己曾為這段感情放棄過什麽的時候她不會怪萬，高恩依然做下了這個決定。
但她現在後悔了，她還是不能真正放棄自己的天賦和熱愛，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個性，能維持著自己的活力的東西。萬很好，她能感受到萬的愛，但這種愛已經沒辦法滋養她了，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遠不如以前了，她經常看著自己和朋友們，和家人，甚至是在大學的時候和萬的合照出神，她看著合照裏的自己，迴憶自己以前用不完的活力和好狀態，這種狀態她已經有快半年沒見到過了。
但高恩和萬的感情真的值得高恩為此付出的一切嗎？高恩是不敢給出肯定的迴答的。因為她突然發現任何關係、感情在無時不刻發生著變化，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無數個根本就睡不著的夜晚，她都在一遍遍思考她和萬的關係和走向。她曾經很誠實地告訴過萬她對這段關係和未來的懷疑，她想尋求一個解決方案，但萬卻越來越沉默，甚至沉默到他們已經失去了吵架的力氣，因為每一次的情緒爆發都有一個永恆的起點和不變的終點。後來的萬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抑或是他有根本不想說出口的話。
但可以確定的是，高恩漸漸生出了離開這段關係的想法，一個她原本以為她永遠不可能有的想法。但這段關係終於走到了他們都覺得走不下去的一天，於是那一天，高恩搬出了他們住了快一年的公寓，萬一路把高恩送到了機場。
從公寓到機場的這一路，高恩和萬心裏都出奇的輕鬆，他們甚至說笑了一路，分別的時候還擁抱了對方，而這種場景距離上一次居然已經兩個多月了。
他們約定好以後再見，然後迴到了各自的生活。那天落地的時候，是高銘來把妹妹接迴家的。
“後來吧，聽說一個月之後萬萬就升職了，好像還不錯哦，然後我也收到了第二次帕森斯的offer，the end。”
“你沒什麽想總結的？”塔塔拿著筆和尺子在設計圖上劃拉。
“你說升華？嗯....其實吧，我知道那個時候很多人都在背後罵我戀愛腦，但再來一次，我還是這麽選，跌過就跌過吧，沒什麽不行的，試錯需要成本，不是嗎？”
高恩幾乎半個身子趴到桌子上，看塔塔手動改設計圖。
但此時這兩個人都沒在想設計圖的事。
“試錯需要成本。”塔塔把設計圖紙交給了旁邊的設計師，交代了對方幾個細節，然後輕聲複述了一遍這句話。
塔塔聽著電話裏利亞聲情並茂的敘述，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利亞的表情，並通過她的敘述在腦子裏還原咖啡廳的情景，不過塔塔最關心的其實不是剛剛發生了什麽。
“你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愛他？”
塔塔當然知道不是，隻是她覺得有必要讓利亞確認一下她自己的想法。
“不是啊，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愛過他，並且想試試看能不能再愛上他....這個決定是不是很冒險？”
“闖關愉快吧。”塔塔不覺得這是冒險，她一個戰鬥民族小孩比利亞更清楚什麽叫冒險，不過如果利亞樂意的話，塔塔尊重利亞的所有決定，不論這些決定有多少存在著奇奇怪怪的邏輯。
利亞的這個晚上和別的晚上都沒什麽不同，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完，看了看油管就洗洗睡了，但塔塔睡不著，她給利亞戴上眼罩，動作很輕，她很小心地不想弄醒利亞，利亞倒是睡得很熟，沒有被塔塔的動作吵醒，甚至沒有平時做著夢時的哼哼唧唧。塔塔給自己戴上耳機，打開電腦，點開利亞安利給她的《怦然心動》，那是很早的電影了。利亞把這部電影安利給她的時候，用的理由不是很火的那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而是男主的外公說的那句“整體大於部分之和”。
塔塔第一次和利亞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懂愛情，即使她那個時候有男友，她也隻能把那個感情歸於喜歡而已，現在她懂了嗎？好像還是沒有。她曾經和利亞一起翻閱大量的資料隻為了看懂一部時長從三個小時縮到了一個多小時的詩電影，塔塔邊翻著導演帕拉傑諾夫的背景和亞美尼亞的宗教文化，一邊對著利亞怨念，“他什麽時候能把欠我的剩下一個多小時還我，完全看不懂欸！”
她從來沒有怪過利亞怎麽喜歡看這麽奇奇怪怪的的電影，她隻是覺得利亞的腦子就像是迷宮，就算是利亞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她也還是有可能迷路。
所以在利亞告訴塔塔她最近喜歡一部叫《怦然心動》的愛情電影的時候塔塔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是“這部電影有點東西”，利亞不愛看愛情主題的電影，懸疑、文藝、美學、怪誕都可以，愛情不行。
“主題很老套欸，而且拍也拍不好。”利亞是這麽說的。
因此塔塔覺得，能讓利亞看得上的，愛情主題的電影一定拍得很好，也許能在這部電影裏找到利亞喜歡的愛情的樣子吧。
可她連續看了兩遍，都找不出任何頭緒。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人，一位剛從纏得亂七八糟甚至找不到頭的愛情鎖鏈中逃脫了出來的，她和利亞的一位共友——高恩。
高恩的故事有點小說女主，又不小說女主。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有錢小姐遇到了自己以為的真命天子，她選擇勇敢地為了愛情對抗全世界，兩年後幡然醒悟終於決定不再折磨自己於是愉快分手地故事。高恩最近剛閉關工作結束，在朋友圈找人約自己出去玩。
塔塔看了看旁邊熟睡的利亞，給高恩發了一條消息：所以有約了嗎美女？
塔塔見到高恩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了，這段時間內，利亞已經和阿亨一起完成了“對朋友官宣”、“以情侶身份吃飯、看電影”等等情侶一般都會做的事情了，所以高恩剛開始以為塔塔是因為利亞在戀愛中所以少了很多利亞本可以給塔塔的時間而怨念。
“不是哦，其實是想八卦一下你。”
“一如既往的誠實欸你。”即使認識了將近十年，高恩還是會偶爾被塔塔的實話實說嚇到，不是人話的話聽久了，聽慣了，實話就格外能刺激耳膜。塔塔和利亞都是喜歡說實話的人，要麽不說，要麽就說實話，隻不過利亞比起塔塔來，學得更多點，比如拐彎抹角、千包萬藏地說實話。
“其實是想來聽你講故事的。”塔塔正欣賞著麵前的craft-bamboo阿斯頓馬丁的新設計圖，瑞打電話給塔塔的時候告訴她設計圖改完了第四版讓她去找一下設計師的時候她正在苦惱和高恩見麵的地方，這通電話來得很及時。
雖然利亞總說塔塔提前一年開始跟瑞談格林披治的參賽賽車的事情實在有點早，搞得好像是塔塔要去比賽一樣，但瑞給出的迴答是“我的遊艇比起我的錢更需要我的時間”，瑞很早的時候就想在他的遊艇上建個小型海洋館了，他的設計師告訴他那他隻能在水下部分想辦法。不過幸好，今天的重點不是賽車，不是遊艇，更不是不在這兒的瑞。
“聽故事？什麽故事？我的？”
“雖然說我在朋友圈就追完了你和萬的故事大綱，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故事的全貌。”
高恩突然想起利亞在她決定不顧一切跟萬走的時候對她說過“哎呀戀愛不是這麽談的呀親愛的”。
“那就....從我跟他去他的城市生活開始吧。”畢竟他們認識的過程朋友們都是知道的，很老套的大學社團故事。
高恩是從小聽慣了爸媽話的女孩子，但並不像其他乖巧小孩那樣安靜內向，有點李玉湖的感覺，雖然不會上房揭瓦，但確實很愛東跑西闖，再加上他們家的家庭氛圍還是很輕鬆開明的，所以從小到大高恩都一直隻是被寵著，要幹什麽也都由著她幹，爸媽和哥哥不準的她也都不反抗，因為確實沒什麽嚴重的事，雖然不樂意，但一般都是以高恩選擇順從結束。所以沒有爆發過真正意義上的家庭矛盾，她也從沒聽過家裏出現過吵架聲。
直到萬的出現，高恩像是被點燃了一樣，這段愛情打開了她隱忍的盒子，並且這個盒子是以爭吵的方式打開的，就在高恩把男朋友介紹給家人的那一天。
她是突然想到把男朋友介紹給家人的，那天正好高銘退伍，他們想一起吃個飯，給哥哥接風洗塵，高恩突發奇想把男朋友一起帶來，讓家人見見這個隻存在於高恩嘴裏好得天花亂墜的男孩子。
但萬和高恩的家人們的見麵的過程並沒有像高恩在把萬領進門前興奮設想的那樣，順利且充滿溫馨，相反，席間一直都充斥著奇怪的氛圍，父母一直皮笑肉不笑地問著萬問題，他們沒有像高恩介紹的那樣叫他“萬萬”，更沒有像以前聽高恩的描述時那樣調侃八卦，飯吃到後半段的時候，高銘給高恩發了條消息“爸媽好像不太滿意他哦，你小心點。”
高恩給哥哥迴了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包，但高銘卻不再迴她，隻是在父母起身說要先迴家休息的時候捏了捏妹妹的手，便起身跟著一起走了。
最後的那個動作好像是安慰，也好像隻是讓妹妹照顧好自己，因為在那之後的種種都證明父母對這個可能成為自己的女婿的人並不太滿意，但高恩卻直到她搬出萬的房子才明白父母當時的不滿意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為愛對抗世界的情節很老套，無非就是萬要去另一個城市工作，高恩為此放棄了自己升學的機會要跟萬一起走，萬雖然在高恩的父母麵前保證了幾百次自己一定迴照顧好他們的女兒，但高恩的父母還是一步都不打算退讓，她一氣之下便不再迴父母和哥哥的消息，直接收拾了行李就走了。
這是高恩多年來第一次為自己堅持，第一次選擇在麵對父母不一樣的選擇的時候固執己見，第一次選擇和父母爆發劇烈的衝突，而且這件事情，哥哥和朋友們都站在高恩父母一邊，所以高恩是真的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的。
剛開始在另一個城市的生活還不錯，高恩在一家時尚雜誌社做了編輯，萬則成為了某家公司的程序員。高恩和萬感情不錯，萬也是細心體貼的人，工作認真且人緣不錯，雖然不及高恩有錢，但最開始的那段日子還不算不好過，高恩自從上了大學，除了大學學費，別的費用都是高恩用自己賺來的錢解決，所以獨立一點都不困難。
但不到半年，他們的感情就出問題了，很理想主義的問題，也很現實主義的問題。
高恩終於體會到了“激情褪去，愛情才剛剛開始”的意義，日子歸於平淡後，所有被粉紅泡泡掩蓋過的矛盾就都露出來了。萬很實用主義，家裏不必有的一律不會買，即使這些並不花太多錢，但高恩喜歡浪漫可愛的東西，花花草草也好，玻璃陶瓷擺件也好，她希望自己的家，至少自己的房間要活起來，萬卻覺得整個房間隻有人是活的就可以了，一句話就否掉高恩的小心思，這些時候高恩總會想起自己在家不是這樣的，在朋友麵前也不必這樣的，父母和哥哥會時不時順手給高恩買些很可愛，很有活力的東西，比如一些對於幼兒園小朋友來說很幼稚但她卻很喜歡的小玩具，高恩甚至一直到大學畢業都很喜歡買那種會附贈玩具的兒童套餐，朋友們雖然總不理解，但也會陪著高恩挑這些東西，偶爾也會送高恩一個，讓她高興高興。但萬覺得這些生活情調僅僅作為調味品就可以了，把整個房間布置得像個童話世界沒有必要，哪怕高恩隻是在桌子和窗台放了一些擺件，再把床頭燈和沙發換成了很可愛的款式。
萬的腦性和高恩的可愛，這些剛開始吸引對方的特質現在在相當的程度上已經成為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障礙。
與此同時，高恩依然對於沒能實現的帕森斯碩士課程有著執念。那本來是個很好的機會，好到利亞和塔塔都搖頭惋惜，利亞甚至問了高恩好幾遍“你真的決定要為了萬放棄這個機會嗎？”利亞差點就把“你這個戀愛腦”說出口了，但一心要和萬膩在一起的高恩怎麽聽得進去呢？她反複告訴利亞自己的選擇，並且一臉無所謂道“沒關係啊，萬萬比帕森斯重要。”
萬其實不是沒想過勸高恩出國讀書，畢竟高恩真的很有設計天賦，可他的工作所在的城市是沒有好的當設計師的機會的。但高恩想都沒想就給帕森斯迴了e-mail拒絕了他們，哪怕高銘告訴過高恩她沒辦法保證以後如果他們感情不那麽熱烈了，高恩每次一想到自己曾為這段感情放棄過什麽的時候她不會怪萬，高恩依然做下了這個決定。
但她現在後悔了，她還是不能真正放棄自己的天賦和熱愛，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個性，能維持著自己的活力的東西。萬很好，她能感受到萬的愛，但這種愛已經沒辦法滋養她了，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遠不如以前了，她經常看著自己和朋友們，和家人，甚至是在大學的時候和萬的合照出神，她看著合照裏的自己，迴憶自己以前用不完的活力和好狀態，這種狀態她已經有快半年沒見到過了。
但高恩和萬的感情真的值得高恩為此付出的一切嗎？高恩是不敢給出肯定的迴答的。因為她突然發現任何關係、感情在無時不刻發生著變化，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無數個根本就睡不著的夜晚，她都在一遍遍思考她和萬的關係和走向。她曾經很誠實地告訴過萬她對這段關係和未來的懷疑，她想尋求一個解決方案，但萬卻越來越沉默，甚至沉默到他們已經失去了吵架的力氣，因為每一次的情緒爆發都有一個永恆的起點和不變的終點。後來的萬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抑或是他有根本不想說出口的話。
但可以確定的是，高恩漸漸生出了離開這段關係的想法，一個她原本以為她永遠不可能有的想法。但這段關係終於走到了他們都覺得走不下去的一天，於是那一天，高恩搬出了他們住了快一年的公寓，萬一路把高恩送到了機場。
從公寓到機場的這一路，高恩和萬心裏都出奇的輕鬆，他們甚至說笑了一路，分別的時候還擁抱了對方，而這種場景距離上一次居然已經兩個多月了。
他們約定好以後再見，然後迴到了各自的生活。那天落地的時候，是高銘來把妹妹接迴家的。
“後來吧，聽說一個月之後萬萬就升職了，好像還不錯哦，然後我也收到了第二次帕森斯的offer，the end。”
“你沒什麽想總結的？”塔塔拿著筆和尺子在設計圖上劃拉。
“你說升華？嗯....其實吧，我知道那個時候很多人都在背後罵我戀愛腦，但再來一次，我還是這麽選，跌過就跌過吧，沒什麽不行的，試錯需要成本，不是嗎？”
高恩幾乎半個身子趴到桌子上，看塔塔手動改設計圖。
但此時這兩個人都沒在想設計圖的事。
“試錯需要成本。”塔塔把設計圖紙交給了旁邊的設計師，交代了對方幾個細節，然後輕聲複述了一遍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