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鍾聲即將敲響,但這裏是克羅爾邦聯,沒有元旦的習俗,所以一般是過聖誕。


    康士坦丁堡的艾黎納宮,按照慣例,每年這個時候國家元首都會出麵發表國民演說。


    但老皇帝已經不準備再操勞什麽,一切都交由艾弗遜皇子負責。


    大概是新官上任,艾弗遜並沒有老皇帝洛薩二世那般隱忍堅韌的性格,自小在父親偉岸光輝的身影下,他比誰都更想證明自己。


    也是因此,他不僅打算進行線上國民演講,還準備全國巡講。


    “巡講?還要到東科達爾來?!他不知道這裏是新黨的大本營嗎?”


    “我早說過他不靠譜,帝國的未來難道真的就隻能交給這樣的人嗎?”


    不僅是新黨內有質疑的聲音,就連保守黨也不支持這位的莽撞舉動。


    如此盛大而激進的安排自然不符合時宜,但老皇帝或許是顧及未來“新君”的威嚴並沒有阻止,作為黨魁的卡洛斯也一言不發。


    誰都知道偌大的邦聯始終會迎來他新的主人,洛薩三世已經太老了,老到不知能否從容等到權力交接......


    但艾黎納宮前,似乎還有人想挽迴什麽。


    “艾弗遜哥哥,您不該這樣冒險!


    新黨與我們本就不和,您去東科達爾講演,這是對帝國未來的不負責!”


    奧蕾西亞的唿聲止住了艾弗遜的步伐,年輕的皇子迴頭,眉眼間鋒銳盡顯。


    “不要阻止我,奧蕾西亞。


    邦聯的時局你應當清楚,眼前是不得不進行變革的時刻,克羅爾不能崩解在我的手上,這是源於洛薩之名的職責。”


    奧蕾西亞一路小跑到近前,金色的頭發被風吹得略顯淩亂,蔚藍的眼瞳倒映著兄長執著的身影,但她仍不願放棄。


    “正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哥哥才更不應冒險。


    卡洛斯叔叔一直支持著你,現在艾希公爵的態度也已經明朗。


    哥哥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建立威信,未來的時間還有很多,等正式登基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不,時間是帝國的敵人,奧蕾西亞。”


    迴想起父親的囑托,艾弗遜的目光終究還是柔和了些許。


    他摸著妹妹的頭,這個自孩童時期便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公主,終於也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看那流轉的眉眼,甚至比母親年輕時還美豔幾分不是嗎?


    艾弗遜有些感慨,目光眺望東南方:“一昧退讓是換不來真正的和平的。


    我與父親不一樣,強行讓我走父親的路隻會讓帝國陷入慢性衰亡。


    我是艾弗遜.洛薩,生在皇家生在這個時代,就注定要擔負起重振克羅爾帝國的責任。


    我永遠無法忘記在亞什暴亂後,父皇在邦聯協議書上簽字時的神情。


    克羅爾必須重振帝國之名,哪怕最終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無悔。”


    “哥哥!”


    “記住,奧蕾西亞!”艾弗遜強硬打斷。


    “生在皇族,我們沒有選擇。這次我若退縮,往後站在那個位置的,便隻能是你了......”


    砰——


    車門堅決地閉合,立著皇族標識的禮賓車很快便消失在宮門。


    奧蕾西亞望著艾弗遜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直到陰雲後露出一絲光和熱,一雙蒼老的手將大衣披在少女纖細的身軀上。


    奧蕾西亞驚醒:“父皇,您怎麽來了?”


    老皇帝一身純白的便裝,眯眼的模樣就像是公園板凳上的普通老人。


    洛薩三世望著禮賓車消失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語氣卻不露絲毫:“我就說吧,你勸不動他的。”


    奧蕾西亞嘴角輕咬,端莊的模樣露出幾分孩子氣。


    “如果勸不住,那您還暗示我跑這一趟?”


    “嗬嗬,不跑這一趟,我怕你後悔。”


    “後悔?”


    洛薩三世輕撫奧蕾西亞疑惑的臉,麵露慈愛,許久,才發出一句意味深長的歎息。


    “小奧蕾西亞,你知道為什麽掌控北方聯合艦隊的艾希公爵最後會選擇妥協嗎?”


    “為何?難道不是因為哥哥終於向她真誠地致歉嗎?”


    老皇帝歎息搖頭:“要是道歉就能消解人心中的芥蒂,邦聯的局勢就不至於此了。


    小奧蕾西亞,我這一生有兩個遺憾。一是年輕時疏忽了對艾弗遜的管教;二便是你是個女兒身。”


    “我……這和艾希公爵有什麽關係?”


    奧蕾西亞還沒理解背後的算計。


    老皇帝抬頭望向天邊,神色複雜:“因為我答應她,如果艾弗遜撐不起克羅爾的天,就換你來......”


    “什麽!您…...!”


    奧蕾西亞的震驚溢於言表,萬千話語都哽在咽喉。


    什麽叫“換你來”?那可是克羅爾皇帝的位置,怎可如此玩笑一般的決定人選?


    但也就在這一瞬,奧蕾西亞終於反應過來皇兄臨走的前的話語是何含義。


    是啊,這世上哪有什麽理所應當的認同呢?


    就算是身為皇室貴胄,得不到貴族圈層的認可,不一樣會被逼至絕路?


    年少時的“驕枉放縱”,終究是用另一種方式給艾弗遜上了一課。


    艾希公爵,誰能想到那個曾經或本該成為“太子妃”的女人,如今竟成了艾弗遜最大的阻力。


    “艾弗遜到現在都仍不肯放棄那個平民姑娘,唉......這大概就是命運吧……”


    老皇帝伸手撫去奧蕾西亞頭上的微雪,但少女緊咬嘴角,依然不願放棄。


    “不,您還可以改變哥哥的意誌!隻要您……”


    “嗬嗬,你做得足夠了,小奧蕾西亞。”老皇帝搖頭打斷。


    “過分看重感情對於統治者,並不是個很好的品質。


    月川聯合的局勢我想一直負責這方麵的你應該清楚,她們的時間不夠了,我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時間真是無情啊,克羅爾的未來,就在你們兄妹之間了……”


    ——古語有雲,賭,便會有輸贏。


    ——但洛薩三世認為:不賭,便隻會輸,沒有贏。


    ------


    十二月三十一日。


    月川聯合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節日的喜慶氛圍中,潔白的雪花落下,街頭的情侶在傘下相擁。


    妝扮精致的女生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神色雀躍,而心不在焉的男生則一直盯著街角的咖啡店。


    直到一名女子走出。


    “千代老......”


    男生剛揮手準備打招唿,但見其後出來的人,後半句哽在了嗓子眼。


    “上源小姐,今天也辛苦你了。”


    北原千代今天打扮得休閑得體,一身寬鬆的羊毛衫難掩成熟的風韻,咖色風衣搭配黑色小皮鞋,隱約還能看見鞋頭的反光。


    而在她對麵,上源七奈的裝扮則顯得華貴,毛呢大衣下的連衣裙僅腰間點綴的珠寶便價值不菲,順便一提,這可是她衣櫃裏最低調的常服衣裝了。


    “千代老師別客氣,這些日子我也沒幫什麽忙,倒是跟您學到不少,說起來還是我賺到了呢。”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有人唿喚。


    北原千代迴頭看去,卻見那人趕忙將頭縮了迴去。


    “他是......?”


    上源七奈歎息搖頭:“這次是桐穀家的小子啊,還是帶著小女友來的......唉,看來得讓他大哥好好教育一下了。”


    北原千代抿嘴默然,倒也沒跟著點評什麽。


    這些時日類似的事情兩人遇到不少,東都府畢竟是月川聯合首府,各路“牛鬼蛇神”眾多。


    加之北原千代和上源七奈都沒什麽架子,有時難免會有些不開眼的想湊上來刷個“印象分”。


    嗐,要不怎麽說清水聯合是一張皮呢?


    雖然財閥家的公子小姐們甚多,但到底是在圈裏混的,多少還是要顧忌影響。


    而現在北原千代和中川立花都離了教職,公子哥們沒了約束,總是會對學生時代的“年少慕艾”抱有某種特殊的念想。


    更何況以北原千代的外貌條件,縱觀整個月川聯合也找不出多少。


    人啊,年少時就是不能見過太驚豔的“她”......


    當然,那兩位得除外。


    ------


    入夜,高輪館,知事辦公室


    “惠子大人,這是桐穀家的傳訊。”秘書穿著正式,聲音幹練。


    “說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秘書聞言打開保密文件,迅速掃過,隨後簡短且客觀地總結。


    “經查,“霸王別姬”未發現與北海府有特別信息渠道。”


    “嗬嗬。”清源惠子聞聲一笑道,“還真不能小瞧了上源家那個小姑娘。


    又或者說,那位曾經的教師小姐也懂得藏拙……?”


    秘書保持靜默,並不隨意發表看法,但靜待片刻,未得到下一步的命令,這讓她有些疑惑。


    正此時。


    清源惠子突然將文件投入了碎紙機,轉而問道:“議會的表決如何了?”


    秘書躬身:“如您所料,三川取得了過半數優勢。另外,克羅爾最近的局勢也有些變動。


    那位大皇子計劃在一月十五日,即克羅爾邦聯成立日,在新黨東科達爾州舉行宣講集會。


    家臣們分析,此舉極有可能激化局勢,但大小姐那邊……”


    秘書的話適時停下,話題涉及清源聖華,清源惠子想起前兩日的一次通訊,目光變得柔和。


    她問:“算算都已經三個月了,聖華和那個分家小子還沒迴來?”


    秘書迴應:“確是如此,但藤倉小姐今日有過傳訊,大小姐說主家之事盡數交由您決斷就好。”


    “嗬嗬。”


    清源惠子聞言忽的露出欣慰的笑。


    以她對少女的了解,這意味著某個雷打都不動的少年,終於要被攻破了。


    “好事,好事啊……”


    “那克羅爾那邊如何迴應?”


    秘書謹守自己的職責,不過多關心自己不該知道的。


    清源惠子迴神,並不太在意:“新黨不敢對那位大皇子出手的,畢竟老皇帝可是押上了重注。


    魚死網破這種事,以目前的情況還不至於到那般地步,但還是多派幾個人吧,加強溝通聯係。”


    “是。”


    ------


    西都府


    新年的鍾聲越過湖麵,傳入主廳。


    鳳華院主家今日的氣氛略有些凝重,原因無他,過了今日議會的決議便將塵埃落定。


    鳳華院真夜端坐上首,明豔動人的少女陪在她身側,隻是不知為何似乎興致缺缺。


    再往下,便是那些所謂“跺兩腳就能讓月川聯合抖三抖”的人物。


    場麵上有熟人也有陌生人,鬆本悟坐在主廳末尾,但他十分慶幸,畢竟以往的他是沒有資格位列其中的。


    嗐,這還得多虧那位少爺的福,靠著如今大熱的k-on,他的咖位算是小小的抬了一截。


    “真夜大人。”


    女仆快步走進廳內,手裏遞上一封信箋。


    這一瞬,眾人的視線匯聚。


    家臣們雖大概能猜到結果,但畢竟還沒正式確認,提著的心也難以放下。


    而值得關注的是,今日到場之人,還有不少都是肩上頂著櫻花徽章的。


    如此信號,軍部的態度已近乎明示。


    鳳華院真夜維持著端莊威嚴的姿態,自那場大火之後,她的心情從未像此刻這般洶湧。


    她忘不了那一夜,就在母親的床前,是那雙蒼老而顫巍的手將風雨飄搖的主家交付於她。


    而如今,事態似乎比自己預想得還要順利,凰執掌主家不過才兩年,鳳華院便可初見曾經的輝煌。


    如此算來,就算人生終結在此刻,她也不算辜負自己母親的囑托了。


    念至於此,白皙的手打開信箋,結果不出所料。


    這是新年過後便會正式宣布的政令——《月川聯合與克羅爾邦聯新安全防衛條例》。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在於,明確了兩國在戰時的武器裝備與軍事援助細則。再結合其餘條例來看,雖不似結盟,但勝似結盟。


    聽起來有些別扭是嗎?


    究其根本,還得問問清月與三川兩派支持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克羅爾”?


    老皇帝為首的保守派執掌邦聯中部與西部,而新黨執掌邦聯東部外加南方一眾加盟小國。


    任局勢如此發展,克羅爾分裂幾乎就是遲早的事,畢竟洛薩三世的身體早就扛不住這副重擔......


    嗬嗬,如此不正應了月川聯合政壇那句老話,隻有半死不活的克羅爾才是好克羅爾。


    “咚——”


    又一聲鍾響,主家的宵宴正式開始。


    這一夜,是屬於鳳華院家的勝利,是沉寂了多年終於宣布涅盤的主家的勝利。


    宴會上,軍部來人盡皆低下了頭,西都府的三大艦隊,十一個重裝合成旅,囊括月川聯合近八成的尖端軍事力量徹底被主家掌握。


    這無疑是樁天大的好事,但坐於上首的少女卻並沒像眾人那般激動。


    正如她從沒懷疑過自己的魅力,她也從沒懷疑過清源聖華的威脅。


    值此塵埃落定之時,眼前卻不見那張俊逸瀟灑的臉,如此本身就已足夠說明問題。


    畢竟,她可是專門去信邀請過的……


    “司......”


    少女望著窗口,紅唇微啟。


    ——記得去年的冬天,他還說記不得那是他自己的生日了,真是奇怪啊,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得呢?


    ——也是在去年的冬天,他還開玩笑說生日不該與新年一起過,不然兩份禮物合並成一份,他可不是願意吃虧的人。


    “既然少我一份禮物,那不如叫句哥哥聽聽~?”


    少年俊逸的麵孔似乎就在眼前,他胸口的溫度和熾烈的心跳都仿佛還在昨日。


    ‘是啊,又怎能少了他這一份呢?’


    咚——


    又一聲鍾聲敲響。


    夜宴觥籌交錯,燭火與燈光將主廳照得奢華而虛幻。


    期間,不知是不是受了指使,家臣們談論的話題莫名轉到了年中為自家大小姐慶生之事上。


    ——背後的用意不難猜測,意味著鳳華院家的大權將正式交接到她手中。


    但少女的心思並不在此。


    去年生日之時,他在哪裏來著?


    是了。


    清源聖華將他軟禁了。


    ——就像自己之前不也刻意將他扣在主家,直到新年過後才放他走麽?


    朦朧光影之間,美豔的少女似想起什麽,猛然起身。


    場麵寂靜了一瞬,鳳華院真夜的聲音格外嚴厲。


    “凰!你要去哪裏!”


    “……”


    “攔住她!”


    ------


    明山莊園的天,下著小雪。


    二樓的觀雪台,地暖烘得人暖洋洋的,而俊逸少年與清雅的少女緊緊相擁。


    白皙的肌膚比月下的雪景更加誘人,曼妙的身姿在夜色中迷離而深刻。


    ——那是看過一眼便再也難以忘卻的驚豔。


    “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還記得嗎,司?”


    少女攬著少年的脖子,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讓原本清冷的聲音都透著親昵。


    “嗯?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


    少年調笑著抵著少女的額頭,鼻息灼熱,逐漸交融。


    少女那一雙剪水秋眸,眼中的情意仿佛要將人徹底融化。


    溫軟相接,然後又分開。


    一絲沙啞的聲音從喉嚨中擠出。


    “生日快樂,聖華......”


    如果說所謂的青春往往伴隨著熱血,那少年少女的熱情似火,大概也能理解。


    兩顆心輕輕相碰,隨後陡然變得熾熱,一直到難以喘息才唇分。


    少女迷離的眼神如清潭泛起波紋,裏麵已滿是少年的模樣。


    她抵住對方最後的動作,用最後一絲清醒問:“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嗎?”


    “不,這是你給我的禮物。”


    月光如此皎潔。


    曼妙動人的影子投影在牆上,少女張開雙手緊緊抱住眼前的他,淺笑聲如清鈴。


    “嗬嗬,一份變兩份,真貪心啊。”


    少年神色一頓。


    這話似乎觸動了他心頭的某處,但還未來得及深想。


    “唔——”


    唇間再次傳來令人不舍沉淪的溫潤,話語連同思緒一道瞬間中斷在此刻。


    那是一種清雅細膩的芬芳,如同春日采下的清茶,生澀中帶著些許迴甘在舌尖綻放。


    再細細探尋,入眼是冬雪覆滿的山景,有點點梅花在冬日裏綻放。


    樓台間,兩株枝丫相互縈繞,似是不舍,似是纏綿……


    少女深情喚著戀人的名字。


    “司…司…...”


    這是少女人生中第一次主動,大概也將是這個夜晚最後一次主動……


    ------


    房間內溫度火熱,房間外則略顯清冷。


    穿著傳統女侍服的藤倉優,閉眼背向端坐。


    白皙的手中,那是一封早已拆開的信件。


    但藤倉優知道,這封信她沒有送達。


    ——這是惠子大人的決斷。


    作為侍奉大小姐的女仆,如此,真的好嗎......?


    入夜漸深。


    藤倉優端坐在屋外,低垂著眼眸。


    夜過三分。


    一向優雅的主家女仆,耳廓逐漸泛起微紅。


    晨曦未露。


    微暗的過道內,修長的身影動了動略顯僵硬的身子,隨後長出一口氣。


    罷了,也沒有必要送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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