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從偏院一路行出,隻覺得整個夏府裏一片寂靜。


    連貓狗蟲鳥都不出聲叫喚,直讓他心中七上八下。


    但剛才那名中年道士,臨走前既然隻提醒“陰煞之氣”,並未說及其他危險,想來這件事應該已經算過去了。


    快步穿過中堂和幾道長長的迴廊,夏悠跨進後院的門。


    這裏是夏家族人的居所。


    整個府邸,前院住著下人、家仆、武師護院,中庭設立雅閣風景,外帶一些客房。


    後院則是夏家人自己的住所。


    夏家其實從商不過四五代,前期一直平平無奇,祖居在周邊的鎮子裏。


    直到前身祖父這一脈當家以後,他為人精明知進退,再加上一些運氣使然,對外擴展了幾條商路,才異軍突起,讓整個家族漸漸變得興旺起來,還連帶著族人家奴一起,搬遷到了這西陽城定居。


    此時這後院居然與其他地方一樣,毫無動靜。


    強忍著內心的不安,夏悠來到院門旁的一間衛房,見裏麵還有昏黃的光線飄出,他麵色微鬆,連忙用力扣了扣門。


    “老趙,老趙,你在不在裏麵?”


    不一會兒,門內傳出桌椅絆倒的聲響,然後是慌慌張張的應答:


    “是大少爺?”


    隨著話音落下,門被打開,一名年紀五旬的老仆手身披外套,麵帶著不好意思的陪笑,一個勁的弓腰道歉:


    “哎呦您看我這老頭子,剛剛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夏悠知道這老趙,正是被夏良卓安排後半夜守靈的人之一,沒有按時去交接班,反而躲在門房處睡覺,這會兒估計心裏麵很是忐忑,生怕被責罵或扣工錢。


    他連忙擺了擺手:


    “接班的事情不急,趕緊去把卓老爺喊起來,靈堂出事情了!”


    直至在府裏見著了活人,夏悠才算真正的放下心。


    ……


    很快夏良卓匆匆的趕來,劈頭就問道:


    “子遠,你沒事吧?”


    夏悠心中帶著暖意。


    剛穿越過來時,他根本沒獲得原身的太多記憶,直到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夢”以後,才把一些事情梳理清楚。


    原來這夏良卓論起身份血緣,相當於他的親叔叔。


    在四十餘年前,夏家一對遠親夫婦走投無路過來謀生,同為一個祖宗,原身的祖父便收留了他們。


    但古時候交通困難,那個男人一屆書生,身單體弱,水土不服,到了夏家後居然一病不起,幾個月就咽氣了。


    他的妻子與夏家關係薄,整日裏不安,怕自己孤身一人被趕出去,便咬了咬牙,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故意勾搭原身的祖父,幾個月後,終於懷了孩子。


    雖說如此,但這種事情肯定不好明說,隻能假口夏良卓是死去丈夫的遺腹子。


    即使府裏的老人都心知肚明。


    一個女人丈夫死了幾個月才開始大肚子,又跟家主走得很近……古人雖然書讀得不多,也不代表好糊弄。


    總而言之,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夏良卓的身份就這樣定下來了,到得夏悠一代,一直是稱他“族叔”。


    而夏良誌在世時,為人大氣,對這位私生弟弟多有照顧,又加上心知肚明的親近血緣,兩人關係很好。


    所以剛才夏良卓對夏悠也真是發自內心的擔憂。


    “我沒事。”


    夏悠搖了搖頭,又與他細說了一番剛才發生的事情。夏良卓馬上便有了主意。


    “換其他偏院布置靈堂,寶晉和霍馬夫家裏各補償一些銀錢,讓他們別聲張出去,免得又是風風雨雨!”


    “那父親的遺體……”


    “唉!”


    夏良卓沉默半晌,麵帶苦澀的搖了搖頭:


    “既然屍變之患已經被解決,理應找入殮師整理好良誌兄的遺容,不能再火葬一次了!”


    對於這一點,夏悠倒是沒什麽意見,反正屍鬼之禍已經被解決了。


    就是那個頭……貌似便宜老爹的頭已經被炸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勉強拚起來。


    夏悠心裏捏了把汗。


    兩人當即叫了幾個精明知進退的下人起床,打上燈籠,連夜出門去叫入殮師傅。又要替夏寶晉與霍馬夫各訂一副棺材。


    至於那名赤發青年魔修,夏良卓聽說了前因後果,冷曬一聲,決定隨意卷塊席子,把他的屍體丟去亂葬崗了事。


    ……


    “啊——”


    哪知眾人剛一進靈堂院子,還沒來得及探清裏麵的情形,有一名仆人忽然慘叫著倒地。


    經曆了幾樁怪事,再加上聽說守靈的兩人,今晚也不幸遇害了,夏府從上到下都已經變成驚弓之鳥,當即紛紛丟掉手中火把,麵如土色,一窩蜂的就往外麵跑。


    起初夏悠也被嚇了一跳,隨即忽然想起了什麽,叫道:


    “不要亂,靜一靜!”


    他主動走上前,拿火把照了照。


    果不其然,剛才慘叫的人,是因為踩到了中年道士留下的“陰煞之氣”。此時居然像在冬季的寒夜裏凍了一晚,衣服上掛滿了薄薄的冰霜,整個人摔倒在地,蜷縮著身體,冷得牙關打顫。


    “沒事了。”


    夏悠平靜的吩咐道:


    “扶他出去休息,其餘人不要靠近地麵這層冰就好。”


    心頭卻是波瀾蕩漾,久久不息。


    隻是殘留的些許氣息,就能讓普通人幾乎被凍僵。


    神神怪怪的東西,果然不是那麽好抵禦的!


    在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或許隻能如螻蟻草芥一般的茫然生存著。


    即使哪一天死了,可能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


    想到這裏,夏悠不由得捏緊拳頭,更加迫切的希望疤臉老道趕緊來收他入門。


    命運無常,鬼知道幾個月的時間內,他會不會又遇見什麽邪崇怪異。


    在夏悠心緒起伏之時,幾名心腹家仆也壯著膽子,繞過了院子裏那一小塊陰煞冰霜,以及變成幹屍的恐怖屍體,舉著火把,小心翼翼的往靈堂走去。


    夏良卓帶著夏悠緊隨其後。


    眾人把靈堂外的長明燈重新點上,又在院子角落裏架好火把。


    等到火光通透時,所有人都不禁吸了口氣。


    卻見三、四十丈方圓的一座大院子,仿佛經過了無數重物墜落敲擊一般,近半麵積的青石地磚都已經紛紛裂開下陷,有些地方更是出現一個個的大坑洞,深達尺許。


    地麵上雖然血跡不多,但幾具骨肉全幹的屍體陰森森的,在這夜晚也足夠嚇人了。


    他們又來到靈堂內部,夏寶晉殘缺不全的屍身甫一入眼,所有人都覺得腿肚子打顫。


    “真是造孽啊!”


    其他人對靈堂裏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夏良卓卻得了夏悠的講述,知道是夏良誌屍變所引起的,不由得滿臉為難。


    “快看!”


    而這時,又聽得一人驚聲叫了起來,手指著那具熟悉的紅木壽棺,顫聲開口:


    “這棺木,我們下午不是已經燒掉了嗎?”


    “好了,今晚我夏家有商道上的對頭裝神弄鬼,幸虧有高人路過,擊潰了他們,現在已經風平浪靜,不會再出什麽事端。”


    眼見眾人又要慌亂起來,夏悠鎮定的開口承諾道:


    “大家趕緊收拾一下收尾,等誌老爺葬禮過後,在場的人各二十兩銀子辛苦費!”


    發現大部分人還在遲疑,他又皺了皺眉,聲音放低:


    “我和族叔都會在這裏看著,真有危險誰跑得掉!如若不願做,等明天我自可以去找一些義莊來收拾,不過那銀子……也就沒你們的份了!”


    這番話倒是讓一旁的夏良卓露出欣慰之色。


    他這侄兒,哪裏都好,就是為人有些寬厚仁善。這種性子,下麵人說好聽點會愛戴他,說得不好聽則是對主子毫無敬畏感,以後肯定沒大沒小,沒主沒仆,又怎麽能執掌商隊。


    原還擔心他當不了家,沒曾想到,經曆了最近幾日的危險後,卻是終於能端起一些氣派了。


    夏良卓卻不知道自己的侄兒已經換了個靈魂。


    作為一名現代年輕人,身處於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人生經曆等或許不算多,但接受能力、適應能力卻是一等一的。


    畢竟21世紀發展迅猛,幾乎日新月異,如若接受能力不強,普通民眾便注定會落伍被淘汰掉。


    今晚與屍鬼的交鋒,雖然時間短暫,但這一驚一險的激烈,已經足以讓夏悠暗自調整好心態,uu看書w.ukanshu.co 擺正位置,主動融入到自己“夏家大少”的角色裏。


    幾人收拾靈堂,花費了不少時間。


    夏寶晉的屍體隻餘一半,至於霍馬夫卻是更慘,唯留了一些帶血的衣物布片,估計血肉早已經被屍鬼啃食一空了。


    兩家親朋聞訊趕來,嚎啕大哭。


    霍馬夫還好,本就是府裏的家奴,夏寶晉的家人卻是夏家族人,他守靈死了,屍骨無全,怎麽也得給個交代。


    但是鬼物作怪,誰會料到,而且還是夏良誌屍變化成鬼物!


    這種事情根本不好細說,不然對整個夏家聲譽都有損,也隻能多補償兩家一些銀錢了。


    忙活了一整個晚上,總算把靈堂的事情處理好,屍體歸位入棺,擺案燃香,還做了場法事。


    到了白天,有賓客需要招唿,又得為昨晚的事情收拾首尾等,一整天幾乎腳不沾地。


    直至晚間,夏悠才拖著滿臉疲憊迴房休息。


    昨天靈堂撞鬼死人的事情,雖然沒有對外提過,隻是推說遇見了賊人害命。


    但小部分知情人議論紛紛,今晚大家都怕了,夏良卓見狀,便幹脆招幾名城外打理義莊的人進來守靈。


    這一晚,相信夏府很多人都會忐忑不安,但親眼目睹屍鬼和魔修都已經被解決掉的夏悠,倒是沾頭就睡。


    一天一夜未眠,還經曆了一場與屍鬼的驚險交手,他哪裏撐得住。


    而夏悠卻不知道,在夜深人靜時,窗外突然吹進了一陣陰風。


    隨即,兩個仿佛由黯淡光點組成的半虛幻身影,悄無聲息落在了他床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被陰間求著長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時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時歸並收藏我被陰間求著長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