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狗這才反應過來,他昨天晚上聞到的裴淑身上的那股惡臭,是屍臭!


    可詭異的是,裴淑身上那條快爛成碎布的褲子上,滿是斑駁的新鮮血跡。


    陳老狗這一生見過的死人不少,可死人能生孩子,還大半夜將孩子送人的,卻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他不敢再接著往下想,懷裏孩子的來曆。


    那孩子就是陳三三,因為是三月初三送到陳老狗家的,所以陳老狗便給他取了這個簡單又好記的名字!


    陳老狗一把火將裴淑的屍體燒了。


    “塵歸塵,土歸土,不管是是怎麽生下這個孩子的,都安心的去吧,以後別再惦記著了,我會好好替你將孩子撫養長大的!”


    陳老狗就地在黑龍山挖了個坑,一邊將裴淑的骨灰埋進去一邊喃喃自語。


    做這些事,陳老狗沒去村裏找任何人幫忙。


    死人產子,僵屍托孤,陳三三的身世太過詭異,陳老狗不願孩子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


    陳老狗上縣裏給孩子落了戶口,告訴村民們,陳三三是他從外麵撿迴來的孩子,從那天起,他陳老狗便也有了兒子。


    陳老狗辭掉了村長的職務,一心一意在家撫養陳三三。


    說來也奇怪,從那以後,每個月逢三晚上,不僅黑龍山再沒有出現過那詭異的鬼哭聲,就連三月三村子上空的哭嚎聲也消失了。


    大家起先還有些不太習慣,時間長了,就有那些大膽的試探著逢三晚上出門,竟也再沒有出現過活人失蹤的怪事。


    詭異了上百年甚至更久的黑龍村,終於變成了一個正常的,跟其他地方沒什麽不同的普通村落。


    陳老狗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著陳三三長大,其中的辛苦自是不必細說。


    陳三三倒也替他爭氣。


    雖然是個死人生出來的孩子,卻和普通孩子一樣長大,一樣上學,不僅念書聰明,對陳老狗也孝順有加。


    從會走路開始,陳三三便跟著陳老狗去黑龍山挖草藥,拿到集市上去賣。


    黑龍山似乎對這個孩子也特別照顧,隻要陳三三上山,總能遇上不少珍貴的藥材,爺倆的小日子也過得越來越紅火。


    轉眼陳三三已經十二歲了。


    陳老狗卻因為早年落下的病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別說上山挖草藥了,就連幹些普通的家務活都氣喘如牛。


    那年陳三三放暑假的時候,陳老狗終於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著。


    在縣醫院住了一個月後,陳三三為了給陳老狗治病花光了這些年來家裏所有的積蓄,醫院表示這病治不了了,讓陳老狗辦了出院手續。


    陳老狗迴家後,病越來越重,躺在床上連翻身都困難。


    不過才六十歲,整個人卻如同縮了水一般幹癟枯瘦,瞪著眼睛躺在床上,渾身散發著一股低迷的死氣。


    陳三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死氣這個詞,看到陳老狗的樣子,他就覺得一陣陣心慌和難受。


    他舍不得陳老狗死!


    陳三三跑到黑龍山找了一天一夜,尋迴大量人參、靈芝等珍稀藥材,也不拿去賣,就用來煮水給陳老狗喝。


    喝了那些大補之物的陳老狗,樣子竟變得越發幹癟可怕了,連皮膚都慢慢變成了灰黑色。


    尤其那張臉,乍一看就像個頂著一蓬頭發的骷髏殼一樣。


    上門探病的村民見了,皆暗自心驚,陳老狗的樣子竟然有些像當年逢三日死在黑龍山的那些人,渾身漆黑,血肉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一樣。


    唯一的區別就是,陳老狗比那些死在黑龍山的人多了一口沒咽下的氣!


    在這之前,村裏人還三不五時的有人上門探望探望陳老狗,陳老狗病成這樣後,村裏人便避他如蛇蠍,不僅沒人再去看望他了,還試圖做陳三三的工作,讓陳三三將陳老狗帶出村子。


    美其名曰讓陳三三帶著陳老狗去縣醫院住下好好治療。


    他們哪裏是擔心陳老狗的身體,他們擔心的是陳老狗的病再次給黑龍村帶來災禍,害怕逢三日的怪現象再次發生。


    可別說陳老狗父子倆早已經沒錢去醫院了,就算是有錢,陳老狗這情況,醫院也不肯再收診。


    最後,村民們竟狠著心想要將陳老狗父子倆趕出黑龍村,陳三三拿出陳老狗退伍時帶迴來的那把軍刀,揮舞著要砍那些上門做工作的村幹部,這件事才算是暫時作罷。


    陳三三舍不得陳老狗死,陳老狗也同樣放不下陳三三。


    他當年答應過裴淑,要將這孩子撫養長大,可如今,陳三三才十二歲,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黑龍村雨水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兩百天都籠罩在蒙蒙細雨中。


    可那天卻是個大天晴。


    也許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陳老狗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


    他抖索著從枕頭芯裏摸出一封信來,信裏寫了個地址。


    陳老狗讓陳三三給那個地址寫封信去,信中隻寫兩個字——


    “連長,救我!”


    陳三三疑惑的聽從了陳老狗的吩咐,將信送到鎮上寄了出去。


    從陳老狗對那個人的稱唿來看,應該是陳老狗的曾經的戰友。


    陳三三很好奇,莫非那位連長是位醫術高明的醫生,真的能治陳老狗的病?


    可那人的地址並不是某一家醫院。


    那封信寄出去的第五天下午,陳老狗父子倆終於等來了他們等的人。


    來的竟是位穿著邋遢,拄著拐,隻有一條腿的瘦小老頭兒,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從右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後根!


    陳三三有些失望。


    可陳老狗一見那老頭兒,原本空洞絕望的眸子就亮了幾分!


    “連長,沒想到您竟然真的肯來,救我!如果連您也沒辦法救我,請您收留我這孩子!”


    陳老狗將陳三三也喊到床邊,虛弱的對連長說道。


    連長的目光在陳三三渾身上下掃了一遍,眼中透出犀利的光芒,臉上的那道刀疤也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陳三三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身子。


    連長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一樣, 被他打量著,就像是渾身的衣服都被剝光了毫無遮羞的東西一般。


    “這孩子的命——”


    連長盯著陳三三對陳老狗說道:“可不是你我這種普通人能管教得了的,我早就讓你給他送出去,你不肯聽,現在好了吧,我若再遲來一晚上,你這性命就得丟了!”


    說著,連長話鋒一轉,望向陳三三道:“小子,想救你爹的命不?”


    陳三三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行,想救你爹的命,你就按著我這上麵的地址去找這個人,隻要你能說服他下山,你爹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連長從身上摸出一張紙條,遞給陳三三說道。


    陳三三低頭一看,紙條上用鋼筆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


    徐山縣八裏山無台觀 無羈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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