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難過的事情是數不清的,但如果非要排出一個排行榜,那家人的不理解,父母的不支持,甚至是看不起,這幾件事帶來的難受程度,完全可以上榜。


    程建斌皺了皺眉,神情中有幾分不認同:“王卿,你和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麽?”


    “我……”


    王卿哽了一下,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什麽,重新坐正身子,心裏卻是有點後悔。


    人在上頭的時候總是會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她這個做家長的也是這樣。


    但是她說的沒有錯,程煜現在就是一個小孩子,他能懂什麽?他會知道以後的生活有多麽不容易嗎?以他現在這種幼稚的想法,想靠自己自愛音樂圈拚出什麽,就是不可能。


    程煜磨了磨後槽牙,心髒的酸澀和疼痛感開始蔓延,眼眶在那一瞬有些控製不住地發熱。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差在了哪裏,隻有在公司裏做出什麽成績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可嗎?


    客廳裏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靜中,隻是這次的氛圍比剛剛要更加凝重一些。


    程硯安一直垂著看著電腦屏幕的眸子在這時終於動了動,他抬眸看一眼程煜,隨後再次垂下眸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他抬手輕輕扶了一下高挺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聲音清冷又平靜:“爸媽,和我去一下書房,我有事情和你們說。”


    王卿看了一眼程硯安,隻當是什麽公司裏的事情,也沒有多想,跟著他去書房。


    程建斌則是跟在王卿的身後。


    程煜看了一眼幾人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拿著書包迴到了自己的臥室。


    書房裏,程硯安和他們談話的時間並不長,前後不過是十分鍾的時間,三人便從房間裏出來。


    程硯安的臉色和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反而是王卿的臉色更難看了。


    程建斌摟著王卿的肩膀,兩人一起往臥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程建斌都在小聲的哄著:


    “好了,別生氣了啊,孩子現在也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你最近不是看準了愛馬仕的幾款新包嗎?我已經給你訂好貨了,過幾天就會直接送到。”


    “你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麽,我知道你是為了他好,但是你說的話太直接了,孩子有脾氣也正常,明天你和你的姐妹們出去玩,刷我的卡,想買什麽買什麽……”


    王卿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這還差不多,我也是擔心他……”


    聲音一直到他們走進臥室後戛然而止。


    程硯安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單手插兜,眼神有幾分黯淡無光。


    走廊的燈光並不是很亮,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形成了一道陰影,陰影遮掩了他的表情,也遮掩了他眼神中的疲憊,以及眸子深處那抹淡淡的不甘。


    他很快收起情緒,走到程煜的臥室門口,敲了敲他的門。


    程煜很快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人,有點意外:“哥?你怎麽來了?”


    程硯安淡淡的應了一聲,走了進去:“和你談談你去參加比賽這件事。”


    “你不會也是來勸我放棄的吧?我們是不會放棄的,你不用勸我了,就算我要放棄,也不可能是現在,闖都還沒闖就放棄,這不是我的風格。”


    程煜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小聲反駁著。


    程硯安眼中笑意一閃而過:“我知道你就要說這些,我來,不是讓你放棄的。”


    不是讓他放棄的?


    那他的意思是……


    程煜眼睛肉眼可見的有了光:“哥,你是說,爸媽同意我去參加比賽了嗎?”


    “不止是同意你參加比賽。”


    程硯安輕笑一聲,坐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眼睛看向他,對上了程煜滿是期待的目光:“隻要你在這次的比賽中拿到不錯的成績,以後你就可以直接報考和音樂相關的學校。”


    “我以後可以學音樂了??”


    程煜睜大眼睛。


    他其實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程家的企業家大業大,總要有人來管理,這個人就是程煜和程硯安,所以他們是有自由的,也是沒有自由的。


    程煜喜歡音樂,這件事情是他這麽多年來唯一堅持下來的事情,他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學樂器,一直到現在,十八歲,已經學會了很多種樂器。


    他的每一步,都是在為自己的音樂夢努力,但他的身份卻是注定他以後沒有辦法走這條路。


    但是現在,他有機會了。


    程煜笑了,笑的純粹又驚喜,眸子中是澄澈的喜悅和知足。


    “謝謝哥……謝謝你。”


    程硯安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比賽在什麽時候?”


    “初賽選拔在這周六,哥你要來看嗎?在周六下午的音樂館,你如果來的話,我提前和老師打個招唿。”


    江城市的音樂館,是程家給江城市的政府建設的,是程家的產業。


    程硯安看了一眼手機,沉吟幾秒鍾:“不用了,我到時候會自己去,你把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發給我。”


    程煜笑的更開心了:“知道了哥,你可一定要來,這可是我們第一場完整的演出。”


    “知道了,早點休息,還有,不要早戀。”


    程硯安留下這句話後,開門走出了房間,迴到了自己的臥室。


    程煜小聲嘀咕:“我沒早戀,怎麽都不信我……小熙現在哪能看的上我啊!”


    程硯安迴到了書房,繼續開始工作。


    富人家有富人家的無奈。


    比如年僅十八歲,剛剛成年的程硯安,就被迫去到程家的公司工作學習,在其他學生在享受大學生活的時候,他在日夜顛倒的學習,考研、考博,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努力,終於成為了別人口中所謂的23歲畢業的博士天才。


    他得到了權利、地位、錢財,永久的失去了自由。


    他的靈魂大概已經隨著十六歲的那場大火消散了。


    燒毀的不僅僅是他從小到大偷偷積攢留下來的畫作,還有自己獲得的繪畫比賽獎狀,他破碎成灰燼的夢。


    隻有自己知道被迫成為傀儡的感受,所以才不希望程煜也走上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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