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可野豬群毫無征兆的下了山,全村的恐慌瞬間到了極點。


    陳東掀拉開一條門縫,仔細看著外麵的一切。


    警報一聲高過一聲,隊上的人慌不擇路,一個個玩了命的跑。


    然而,如今逃命的都是非老即少。


    那些青壯年還因為互毆,躺在窩棚裏養傷,反倒是安全的。


    野豬這種東西,眼裏隻有移動的目標,隻要不出現在它視線裏,相對就是安全的。


    之前渾身顫悠的老頭,在此刻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扔掉拐棍連滾帶爬。


    陳東本不想管這些事,哪知一個幼小的身影哭喊著朝陳家跑來。


    野豬在後麵緊追不舍,那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好幾次差點被野豬挑了。


    再定睛一看,是隊上的孩子。


    短暫的猶豫,陳東看準時機,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門,一把將他拽進來。


    “嘭!”


    幾乎是統一瞬間,野豬的獠牙戳開門板,牙尖破門而入。


    野豬鉚足了勁兒,四個蹄子一起使勁。


    堅硬的柞木門板,在巨力撞擊之下,好像隨時要散架。


    陳東反手抄起錘子,朝著野豬牙狠狠一錘。


    野豬牙再結實,也比不過千錘百煉的鐵器。


    一錘落下,兩截野豬牙應聲而落。


    門外傳來野豬的慘嚎,瞬間把斷掉的半截牙抽出去,危機算是堪堪解除。東重新把門頂死,但絲毫不敢有鬆懈。


    野豬群像是有組織一樣,隻是在陳家附近路過,沒做過多糾纏。


    從方向上看,好像是往南麵去了。


    危機暫時解除,陳東心裏放下一些。


    那孩子叫小柱子,平時跟吳家小兒子在一起廝混,陳東對他有些印象。


    小柱子被嚇的不輕,進屋就尿了褲子。


    好半天過去,小柱子才哆哆嗦嗦說了句謝謝。


    陳東隻是點點頭,權當是迴應。


    他壓根沒指望什麽感謝,也不想被誰感恩戴德。


    隻是覺得大人的過錯,不該讓小孩承擔。


    見死不救這種事,容易背上良心債。


    半晌兒,小柱子擦擦眼淚,喃喃的嘟囔一句。


    “小的那麽香,大的怎麽那麽兇。”


    陳東微微一愣,趕緊俯身問道:“你說啥?”


    “什麽小的大的?”


    小柱子錯愕的看著陳東:“就是小野豬啊。”


    “哪來的小野豬?”


    “好像是吳大哥弄的吧。”小柱子滿臉天真:“怎麽了?”


    陳東心頭一哆嗦,趕緊蹲下身子。


    這一問才知道,他口中的吳大哥,就是吳德貴。


    這吳德貴不知道從哪掏來一隻野豬崽子,跑到南坡子給烤了!


    三番五次的確認,陳東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難怪野豬會這麽襲擊人,合著原因在這!


    不光把人家孩子抓了,還給吃了,不報複你又報複誰!


    這往後的日子啊,肯定不好過了。


    ……


    野豬突然衝到村子裏,隊長用最快的速度組織起反擊。


    保衛科全員上陣,庫裏的長槍短炮全都拿上。


    震天的槍聲在村裏形成連續迴音,一聲接著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漸漸弱了,野豬奔騰的聲音也不見了。


    陳東咽了咽口水,心又懸了起來。


    這個結果隻有兩種情況,要麽野豬死光了,要麽人死光了……


    又過了一會,廣播裏響起隊長氣喘籲籲的聲音。


    “所有人……到公社集合,清點各家傷員。”


    ……


    沉寂了好一會兒,村民才試探著走出家門。


    吳家溝是典型的“三有”大隊,即人多地多糧食多。


    可如今,公社門口隻站了二十幾個人。


    這些人也都渾身掛彩,程度最輕也是手腕骨折。


    不過,他們已經很慶幸了。


    最起碼,他們還能站在這。


    隊長渾身是血,滿眼悲憤的看著眾人,兩行熱淚劃過皺巴巴的臉頰。


    慘啊!


    實在是慘!


    也是在這時候,兩個保衛科的幹事,麵色沉重的抬過來兩具屍體。


    從衣服上看,那也是保衛科的人。


    隊長好像早就知道了,眼睛始終停留在兩具屍體上。


    “同誌們!野豬襲村,保衛科的同誌……”


    說到一半,隊長已如鯁在喉。


    他斷斷續續說了很久,陳東才勉強聽明白。


    剛才,野豬發瘋的時候,三位保衛科幹事圍攻一頭野豬,奈何實在沒經驗,以兩條生命為代價,這才擊斃一頭野豬。


    沒辦法,這東西實在太兇了。


    就連陳東這種老手,也差點栽在野豬手裏。


    隊長以為已經是噩夢的重點,哪知噩耗一個接著一個。


    現場清點了受傷人數,死了十幾個。


    讓隊長頭暈目眩的是,這十幾個人,無一例外,全都死在隊長家門口!


    之前,隊長下了命令,所有人去他家院子裏躲著,最起碼有一堵泥牆,好歹能擋一擋。


    野豬緊追不舍,這群人隻顧著逃命,一股腦擠在隊長家門口。


    一個門口最多容納兩個人同時通過,十幾個人全都擠在一起,正好野豬追上來,一抬頭全給挑了。


    隊長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比這慘烈的場麵也見過,除了心驚都是不覺得什麽。


    可他媳婦本就體弱,哪受得了這種驚嚇,直接昏死在炕上,到現在也沒起來。


    一樁樁,一件件。


    隊長像是風雨中的孤木,一個人撐著所有。


    家家搭靈棚,人人披麻布。


    現場哀嚎一片,唯獨隊長麵無表情。


    他不是沒感情,隻是理智戰勝感情。


    如果他倒下了,隊上就徹底完了。


    半晌兒,他粗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同誌們!這是天災,誰都沒辦法!”


    隊長還在盡職盡責的動員,希望把一切都歸在天災上。


    陳東始終在台下看著,隻覺得不公平。


    明明是人禍,怎麽就變成天災了呢?


    這件事,該有人買單!


    想到這,陳東清清嗓子,高聲問道:“你怎麽就確定是天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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