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想,劉縣令簡直喜滋滋,這順水人情傻子才不做。


    「咳咳,」他裝模作樣一拍板,「官糧一事,茲事體大,本官宣布,侯大與荊氏女錢債糾紛一事暫止,先審本案!」


    堂外的議論聲驟起,劉縣令全當聽不見,著急忙慌吼道:「肅靜——提人證!」


    說完轉頭向一邊的馬暨忠,就差沒伸出條唿嚕唿嚕的狗舌頭。


    被馬暨忠一行人提來堂下的範大垂喪著腦袋,知道就算縮了脖子也得挨鍘刀,自己早晚得有這一遭,還不如現在交代幹淨,說不準還算將功補過,救迴條命。


    隻見他突然打了雞血似的,從地上抬起頭嚎喪道:「我招!我招!是鄭懋逼我!」


    「他逼我在荊家,在好多人家的糧倉裏做手腳,再請他去主持公道,這樣所有糧食都能用被懲戒的名義,進到他的口袋,不會計在科則上,我一介草民,無權無勢,騙糧、賣糧都是被逼的啊!」


    無權無勢?荊燕聽了都在心裏嘀咕,偷糧那次他把鄭懋引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可有物證?」


    「這……」範大慌亂中飛快地瞟了一眼鄭懋,像抱到一棵救命稻草,「鄭家宅子往西十裏,有一處荒宅,屋子下麵的地窖裏,還有一百多石沒來得及賣——」


    但範大還沒說完,一個黑影撲了上去,繼而發出了一聲極其瘮人的悽厲慘叫。


    方才是鄭懋趁衙役不敢死按住自己,從另一邊竄過來,一口咬上了範大的喉嚨,生生撕下來巴掌大的一塊皮肉,鬆口唾在地上,血點四濺。


    堂內一片慘狀,堂外人人驚唿。


    劉縣令顯然被鄭懋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連驚堂木都忘拍了,連連失聲喊道:「還看什麽?快拉開他們!」


    此時鄭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嘴邊鮮血淋漓,還在得意洋洋地瘋笑。


    而範大捂著喉嚨,滿臉不敢置信,他嗓子裏嗬嗬有聲,但已經聽不出在說些什麽了。


    這個人,靠做鄭懋走狗耳目,幫他暗中搬弄口舌是非,為自己謀利,最後也嚐到了口舌之爭的代價——永遠失去了出聲的可能。


    範大被帶了下去,在場眾人仍是驚魂未定。


    見證人暫時沒了用處,荊鴻又從袖中掏出一卷供詞,呈在劉縣令麵前,正是範大與他們還沒交代完的,裏頭鄭懋如何指使他坑害底層軍戶、監視荊燕一家行蹤、用藥錢作誘餌引荊子瑋幫忙跟賭坊接頭交易,這些都說得一清二楚,下麵還有範大的畫押。


    荊鴻怕事有突然,做了兩手準備,現在果然用上了。


    「人證物證,供詞畫押都在,待知縣與我等一同向上稟明,自會有定論,」馬暨忠居高臨下,指著堂下作亂的禍首,「鄭懋,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鄭懋吐了口嘴裏的血水,沒迴答馬暨忠,卻反而扭頭,死死盯著荊燕和她大哥,麵目猙獰,一副又不甘又恨毒了的表情。


    「賤民!」他瘋了一樣辱罵道,「你以為把我拖下去,你們往後就有好日子過嗎?」


    「賤民就是賤民!你們這輩子是窮酸骨頭,往後幾輩子也都還是窮酸骨頭!翻不了身的!」


    「要不是我用這點小手段,逼著你們沒命的耕種,就安平這塊窮山惡水,能收夠糧食嗎?!」


    鄭懋說著說著,甚至癲狂大笑起來,「我才是安平的功臣!是屯糧的大功臣!我,我該升大官,發大財啊!」


    劉縣令聽他越說越離譜,生怕鄭懋喪心病狂了,一句話把自己貢出來,就急吼吼道:


    「快把他嘴堵上!送牢裏聽候發落!」


    劉縣令恨不得現在就丟開這個燙手山芋,但堂外聽審的百姓裏卻冒出了個聲音。


    「姓鄭的狗官,偷了我們的糧!還搶走我的孫女!」


    一個瘦骨嶙峋的白發老翁,顫巍巍地從人堆裏擠到最前麵,聲淚俱下,「我好好的孫女,被這個畜生看上帶迴家續弦,不出兩年,就被他活活折磨死了!」


    「不拿殺人的罪名嚴懲他,我冤死的孫女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又有一個聲音冒出來,「我作證他濫用私權!我家本來分到的二十畝良田,全被他霸占去了,可要我們交的糧卻還是原數!」


    越來越多受到鄭懋逼迫的安平軍戶站了出來,牆倒眾人推,倒賣官糧、濫用私權、謀財害命的罪名都被安到他頭上,鄭懋的神色終於開始鬆動,藏不住內心深處的恐懼了。


    他自己最清楚,倒賣官糧罪不致死,但現在的所有罪名加起來,他的一輩子就完了。


    他求助似地看了一圈,然而這一圈人裏,要不是被他害過的,要不就是想加害於他的,最後望向荊燕時,他不顧自己的衣袍髒汙斑駁,幾乎是匍匐著,鼻尖擦地,祈求一條生路。


    荊燕將他的動作收入眼底,冷冷對視後,對著他,無聲地做出了個「惡有惡報」的口型。


    鄭懋暴起,他徹底紅了眼,拳頭隔空揮向荊家兄妹二人。


    這些賤民!本該被他踩在腳下,任憑他玩弄的賤民!


    「對付我,你們也不會好過的——!」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掙不開身上的繩索,最後還是被幾個彪形大漢狼狽地拉下去,連叫罵聲都遠得聽不見了。


    堂上眾人神色各異,隻有事已辦成本該欣然打道迴府的馬暨忠,皺起眉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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