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給小厭跪下!”


    陡然的巴掌聲打破了沉默,氣氛瞬間冷凝了下來。


    紀阮剛鬆了口氣,還來不及反應。


    眼神中鬆弛的神色便被震驚與錯愕替代,他看著眼前怒火滔天的中年男人,頭腦有些發懵。


    “爸,我憑什麽要給他下跪?”


    半秒後,他才找迴自己的聲音,語氣中盡是搖顫的不可思議。


    便宜爹蹙著眉,臉上怒氣未散。


    頭頂水晶吊燈落下的光線從凜冽的寒風中穿過,灑落在少年翹起的銀絲上,氤氳上支離破碎的光暈,脆弱孤清。


    “你還有臉說!”


    低吼停頓的氣口讓紀阮心裏緊張到了極致。


    唿吸間的功夫,他視線餘光悄無聲息側了過去,蔣厭那雙冷漠疏離的眸涼涼的,薄唇淡淡抿成了一條直線。


    看著他被斥責,臉上的表情幾乎毫無波瀾。


    平靜的就像是枯竭的死水。


    讓紀阮摸不著頭腦,仍舊處於巨大的茫然之間。


    他腦海中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都沒想到自己到底要跟這煞神道什麽歉。


    原劇情中也沒有這段劇情啊。


    突然間他仿佛想到了什麽。


    難道!


    蔣厭已經把他們彼此的身份真相告訴給了這個便宜爹!?


    腦海中剛浮現出這個想法,那道怒斥的聲音又應聲響起。


    “我沒想到你膽子已經大到這種地步,紀阮,跪下!”


    “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紀阮有些心虛地低聲反駁,喃喃般的語調半點兒底氣都沒有。


    現在主動權沒在他手裏。


    他根本沒有無從抵抗。


    “我對你太失望了。”


    “紀阮,我一直以為你隻是因為你母親的事,故意驕縱了些,才由著你的性子,但我沒想到你的膽子竟然已經大到敢殺人了。”


    “你就算再怎麽胡鬧,也不該對老管家動手!”


    中年男人指著他的鼻子怒斥道,氣得眉毛都跟著抖了好幾下。


    呆愣在原地的紀阮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誰?”


    “老管家......你說是誰害的?”


    少年瞳孔驟然放大,視線來迴在他們兩人的眉眼間來迴穿梭。


    原來是這樣。


    雖然老保姆又貪又壞,一手主使原主和紀家死嬰身份互換。


    還無休止虐待孤兒小反派,甚至為了保住原主的富貴要殺了蔣厭。


    但這些,不怎麽迴家的便宜老爹完全不知道。


    在紀老頭的視角裏。


    這個老保姆曾經在一場事故中救過他的命,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就和夫人一起葬身於火海。


    所以即使老保姆愛占小便宜。


    父親也一直縱容著她,甚至給她的待遇都是家裏傭人的好幾倍。


    現在老保姆不僅死了,還和自己的假兒子有關係,一傳出去,紀家的名聲得毀,連生意都要黃。


    怪不得便宜老爹這麽生氣。


    他媽的。


    這麽大一口鍋怎麽突然就落在了他背上!?


    他怎麽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殺人了?


    原劇情中明明是蔣厭他......


    空氣一沉。


    紀阮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側過頸,目光定在了蔣厭身上。


    此刻緊閉的牙關像是在咀嚼著幹癟的樹皮,喇的紀阮發不出聲音,淺灰瞳眸中顫抖的眸光閃曳著,倒映著身旁蔣厭那張淡定自如的臉。


    他此刻渾身的氣息倒是穩如泰山,完全看不出一絲破綻。


    眼角下的淚痣在燈光下泛著妖冶的光,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像是單純在欣賞這場鬧劇。


    甚至臉上半點兒因為熟人去世的悲傷都沒有。


    真是有夠絕情的。


    “喳喳,這反派不按照劇情出牌怎麽破?”


    【宿主大大,劇情有些許變化很正常的,請自求多福哦~】


    腦海中的機械音淡淡地迴了句,又裝死了。


    紀阮定了定神,語氣漸漸平靜下來。


    “爸,我不知道是誰在背後造謠,但老管家出事跟我沒關係,不管你信不信,人不是我殺的。”


    他的話裏沒多少底氣。


    看向身旁沉默看戲的少年時,眼底滿是忌憚與緊張。


    這小反派既然能把罪名推到他身上,一定是做足了準備。


    或許......這就是他今天下午拒絕和他迴家的懲罰?


    看來蔣厭是真的挺討厭他的。


    討厭到殺不掉,也要慢慢折磨。


    紀阮眉頭突突直跳,想到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就發怵。


    “你還嘴硬!老管家吞食的安眠藥在你屋子裏發現的,所有人都看見了!現在趕緊跪下給小厭磕頭認錯!”


    單純的便宜爹冷著臉嗬責完,就轉頭朝著蔣厭歎了口氣,眼眸間盈滿了惋惜,收起了怒意。


    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


    “小厭,你和小阮從小一起長大,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兒子一樣,老管家的事情我很惋惜。不過小阮的性子你也知道,他縱使再頑劣也不可能幹出殺人的勾當。”


    “不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家裏,確實也有他的責任。”


    便宜爹的語氣委婉了許多,進退有度。


    終日馳騁在商海中一向強勢的上位者,沉浮半生都沒向誰低過頭,現在卻軟著語氣為了他求情。


    怎麽看都有些心酸。


    紀阮囁嚅著唇畔,說不出話來。


    隻能看著中年男人語氣轉了又轉。


    “小厭啊,以後你就當我們是你的家人,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在我眼裏,你和小阮都是一樣的。”


    愧疚是妥協的開始。


    也是底線的不斷淪陷。


    “叔叔,不用這樣,小紀總他本來就不太喜歡我,現在管家阿姨又......所以我還是搬走比較好。”


    沉默了半晌的蔣厭終於開口。


    隻是一出聲那濃濃的綠茶氣息差點沒把紀阮給膩死在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蔣厭惟妙惟肖的神情,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蔣厭是真能演。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宜爹責備的目光更冷了,刀子般朝著紀阮睨了過來。


    “就這麽定了,今後小厭你和紀阮在紀家的條件都是一樣的,不用拘束,他要是再敢放肆,就跟我說。”


    “大不了就把這個逆子趕出家門!”


    便宜爹的思緒已經完全被愧疚左右,看向紀阮的目光越發的恨鐵不成鋼,字字頓頓。


    “剛好你也在公司裏,幫叔叔多看著點紀阮,明天我就跟人事說把你提到副總,就調到紀阮旁邊那間辦公室。”


    說完。


    偏偏蔣厭冷白到幾乎透明的薄唇扯出一抹罕見的苦笑。


    破碎的模樣惹人憐愛。


    什麽都沒說,也沒拒絕,幾乎算是默認了下來。


    眼神卻冷的可怕。


    紀阮快被他氣笑了,無語到後麵連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今天晚上這煞神真是給他潑了盆幾乎洗不掉的髒水。


    還讓他現在的地位幾乎一落千丈。


    “好了,明天我還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小厭你有什麽需要的給叔叔打電話,她後續的事不用擔心,有人會處理。”


    看著少年失落,卻也沒拒絕這些安排,中年男人才鬆了口氣。


    對於他們商人來說。


    倘若愧疚能用交易填補,那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處理好這件事,便宜爹才安心地拿起沙發上搭著的風衣,重重地拍了拍紀阮的肩膀,然後趁著夜色,急匆匆離開。


    外麵銀冷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稀釋了地毯上的影子。


    客廳重新迴歸安靜,牆上的鍾表滴滴答答地轉動著,攪動著暗流湧動的夜色,在他們之間流轉著。


    與之前不同。


    這次蔣厭沒急著迴到臥室。


    頭頂的目光一寸寸順勢劃過紀阮皺起的眉,眸光涼薄。


    “很意外?”


    “蔣厭,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沒法在裝傻,腮幫子被咬的有些微痛,怒氣在擠出的字眼間壓抑顫抖著。


    蔣厭與他擦肩而過,偏頭在他耳邊落下一句,


    “故意什麽?難道你不是兇手,我不是受害者?”


    如果可以。


    你和她一起去死就更好了。


    蔣厭沒說後半句。


    寂靜明亮的燈光下,紀阮耳畔反複迴蕩著他的聲音。


    隻覺冷的刺骨。


    是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蔣厭是受害者。


    雖然紀阮不是兇手,也不想為原主犯下的錯擦屁股,但他所占據的身體欠下太多債。


    他想活,就得慢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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