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公睜大眼睛,看著明顯還不知曉真相的女兒,忍不住輕咳了聲:“怎能如此稱唿貴客呢。”


    呂雉心中詫異。


    她對自己的阿父再了解不過,方才分明被嚇破了膽,此時絕不敢再輕易開口。


    想到他的相麵之術,以及眼下緊張的模樣,呂雉心中對曦月一行人的地位再次有了新的認知。


    看來遠比她想的還要厲害。


    呂公如此識時務,讓王賁等人神色略微放鬆,下意識的偷偷去瞧始皇帝的模樣。


    始皇帝眸色冷淡,看不出心中在想什麽。


    “不知我該如何稱唿?”呂雉試探的開口。


    曦月輕笑道:“無礙,就如之前一般。”


    呂公心中鬆了口氣。


    王賁等人不自覺的再次將目光偷偷落在了始皇帝身上。


    陛下這人有點小心眼,還愛記仇,他們身為臣子都是知道的。


    呂雉這種間接占陛下便宜的事,哪怕有神女開口,陛下可能也會記在心裏。


    一個個忍不住在心中有些心疼呂雉。


    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男尊女卑,女子處於弱勢地位的。


    始皇帝若是記仇,可不管是男是女,平等的對待每一個讓他看不順眼的人。


    什麽大丈夫不應與小女子計較,這句話若是說出來,是會遭到許多人的圍毆與唾棄的。


    隗狀卻不這麽認為。


    陛下是小心眼,但也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小心眼……好吧,他還真不敢確定。


    “我來沛縣遊玩幾日。”曦月迴道。


    呂雉熱情的邀請:“那可有落腳的地方?若是不介意,可在這呂府中住段時日。”


    呂公眼睛一亮,趕忙點頭附和。


    嬴政低聲道:“阿姐若是喜歡這裏……”


    呂雉與呂公兩人不知為何,身體忽然有些發冷。


    “不必了。”曦月打斷他的話,朝著呂雉輕聲道:“我已有住處。”


    呂雉有些失望的點頭,雖然對曦月她別有所圖,想要借她的勢從阿父那裏得到傳。但早上剛認識對方時,她心中並沒有別的想法,真的是很喜歡對方。


    一群人品著茶,呂公朝著呂雉悄悄使著眼色,呂雉卻如同看不見般,沒有搭理。


    突然有人急匆匆的來到呂府,在門外的郎中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郎中令神色一肅,快步進去在嬴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別人聽不見內容,曦月卻是聽的清楚。


    “阿姐。”嬴政目光看過來。


    曦月頷首,表示她已經知曉。


    兩人起身,餘下眾人雖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立即跟著站了起來。


    “我們有事,便先走了。”曦月開口,將一塊晶石放在了呂雉手中。


    “若是遇到什麽困難,可來鹹陽找我。”對於呂雉,曦月還是很欣賞的。


    今日來的除了項羽,都是陪伴嬴政許久的臣子,自然見過嬴政身上也有一塊這樣的晶石。


    常年佩戴,幾乎不離身。


    卻不想是神女給的。


    呂雉微愣,忽然握住曦月的手,滿臉認真:“多謝。”


    雖然還不知曉曦是什麽身份,但給了她這個東西與一句話,便表示她以後有了一條退路與依靠。


    嬴政見此,沒有說什麽,卻在出了呂府後朝著蒙毅吩咐了幾句。


    沒多久,呂雉就收到了蒙毅送來的官府那邊辦好的“傳”。


    有了這個,她便能外出,甚至還能到達鹹陽。


    呂公在一旁瞧著,再看了看呂雉,震驚的發現她的麵相已變。


    與曾經看到的完全不同。


    若曾經是能夠靠夫君未來貴不可言的麵相,那現在就是僅憑她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呂公也不意外,方才那些人的身份,他已經有了猜測。


    對於呂雉的能力,他身為父親也是清楚的。


    既然麵相已變,呂公歎了口氣:“你去縣衙考官吧,這次我不會插手。”


    呂雉也不意外,畢竟眼下的情況,她的阿父想要阻止,也要掂量一下與她交好的曦。


    ——


    夏侯嬰昨日送了縣衙的客人離去,卻在今日迴來時路經附近的棲山,遇到山上的幾塊大石砸落。


    本來以夏侯嬰的車技不會有事,但石頭突然砸落,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他前麵的車頭是避開了,但後麵的馬車廂卻來不及避開。


    而車廂裏載了一名孩童,是夏侯嬰迴來的路上碰見的,瞧他可憐就隨手給捎上了。


    迴身將孩童摟在身下的功夫,石頭便砸了下來。


    因為出事地距離沛縣已經沒多遠,那孩童便跑來了沛縣來找人救命。


    縣衙得到消息,又得知丞相隗狀在查夏侯嬰,就立即將此事稟報給了嬴政留下的人。


    對於這位樊噲口中描述的十分厲害的人才,嬴政還是很重視的。


    出了呂府,曦月抬手,一行人直接出現在了夏侯嬰身邊。


    夏侯嬰此時已經被抬迴了沛縣,身為好友的劉邦得到消息,被盧綰背著急忙趕了過來。


    被縣令派來處理此事的蕭何看著搖頭的醫師,沉聲道:“你盡管用藥,銀錢方麵不用擔心。”


    蕭何是沛縣的主吏掾,而夏侯嬰負責接送縣衙的使者賓客,還經常送蕭何迴家。


    一來二去,哪怕沒有劉邦,兩人私下裏的關係也非常不錯。


    醫師搖頭歎氣道:“不是銀錢的問題,他的傷太過嚴重,整個身體被石頭砸中,不止骨頭斷裂,五髒六腑也都出了問題,老夫是無能為力了。”


    蕭何看著滿身是血,唿吸微弱的夏侯嬰,何嚐不知曉醫師說的是實話。


    沛縣不是沒有人被石頭砸中過,幾乎都是當場沒命。


    夏侯嬰還能撐到現在,完全靠的是比一般人都要強壯的身體。


    劉邦哆嗦著,不顧來自身體上的疼痛,從盧綰背上下來,一把握住夏侯嬰的手。


    入手的冰涼,讓劉邦心一沉。


    一旁站著名七八歲的孩童,看著麵上漸漸沒了生氣的夏侯嬰,不住地擦著眼淚。


    “醫師,真的沒辦法了嗎?”劉邦有點不敢相信,昨日出發前還來找他的夏侯嬰,轉眼間居然就要陰陽相隔了。


    醫師無奈的搖搖頭:“他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若真有法子,我豈會不救。”


    曦月等人便是在此時出現的。


    大半個沛縣如今都在她的領域範圍內,想要找到夏侯嬰如今的位置,並不困難。


    眾人的視線都在躺著的夏侯嬰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一群人是突然出現的。


    等一群人走進,劉邦看到來人,下意識的就要行禮。


    嬴政卻一揮衣袖,並不在乎這些禮儀。


    他比較關心的是大秦未來的人才。


    蕭何看著眾人,除了曦月與項羽,餘下眾人的身份自然立即認了出來。


    雖然不解夏侯嬰出事,為何會驚動始皇帝及一眾重臣出現在這裏,但他立即反應過來,朝著始皇帝行禮道:“陛下,可否請您派侍醫來救救夏侯嬰。”


    蕭何在賭,始皇帝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很大可能是為了夏侯嬰而來。


    沛縣的醫師雖然醫術不俗,但對比始皇帝身邊的侍醫,自然是不如的。


    唯一能救夏侯嬰的機會,哪怕可能會惹來始皇帝不悅,蕭何也想要試試。


    始皇帝想到身邊的侍醫夏無且,此次東巡,他也跟隨左右。


    立即就要吩咐郎中令去將人帶過來,曦月朝著他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而且夏侯嬰的傷勢,不僅骨頭斷裂五髒六腑受損,還失血過多。


    以這個時代的醫術和草藥,就算夏無且來了,怕是也沒有辦法。


    嬴政眸色微沉,也注意到了夏侯嬰已經灰白的臉色和幾乎已經沒了起伏的胸膛。


    曦月抬手,一道微光進入了夏侯嬰體內。


    大秦未來的人才,自然不能有損失。


    握著夏侯嬰手的劉邦抬頭,就見夏侯嬰身上的傷口開始飛快愈合,臉上也恢複了些許血色。


    甚至還能隱隱聽見骨頭的輕響,似在愈合。


    他猛的抬頭,目光看向曦月。


    蕭何也是愣住,他沒見過曦月,但並不妨礙他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


    “多謝神女。”他跪下鄭重的行禮。


    神女憐眾生。


    蕭何的腦海中隻浮現了這麽一句話。


    劉邦也連忙跪下:“多謝神女救命之恩!”


    雖然夏侯嬰在他心中的地位沒有盧綰重要,但也是多年的兄弟,對方出事他不可能一點都不傷心難過。


    曦月神色平靜,朝著幾人道:“他性命已無礙,你們好生照料著便可。”


    說完朝著角落裏臉上掛著眼淚,眼眶通紅的孩童招了招手。


    孩童畏懼的看了眼她身旁的嬴政,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在來到曦月麵前時,猛的朝著她跪下,膝蓋碰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響。


    “多謝神女救我恩人,我願做牛做馬報答神女!”


    曦月打量著他,輕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孩童開口:“迴神女,我叫韓信。”


    名字和年齡都對上了,但史書中的韓信,此時應該還在淮陰,怎麽會出現在沛縣。


    “你是沛縣人?”看著他臉上的擦傷,曦月抬手輕輕拂過。


    察覺到臉上的疼痛消失,韓信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隨後眼睛微亮的看向曦月,搖頭道:“我不是沛縣人,我從淮陰來的。”


    好吧,這下全對上了。


    眾人看著韓信瘦弱的身體,很是懷疑這樣小的孩童是如何從東海郡淮陰縣來到的沛縣。


    兩地距離雖稱不上非常遠,快的話兩三日便能到,但那是針對有馬的成人。


    再看韓信的雙腳,上麵穿的布鞋已經磨損不堪,幾根腳趾都露在了外麵。


    若是徒步行走,以成人的腳力,再加上有的地方道路難以通行,怎麽都要八九日的功夫。


    換做孩童,二十多日都有可能。


    更別提如今天氣寒冷,出行困難。


    “你來沛縣做什麽?”項羽沒忍住開口。


    他偷跑出來是因為被叔父管的太厲害,想出來看看。但出門許久,還沒見過與他相差不多的人敢獨自出門的。


    看著韓信那比自己還小的模樣,以及渾身上下似乎都掏不出一枚秦半兩的樣子,項羽難得對一個人心生佩服。


    韓信目光落在曦月身上,雙眼發亮:“我聽說神女降臨大秦,就想來看看神女長什麽模樣。”


    曦月:“……”好吧,真沒想到韓信出現在沛縣,是因為她這個變數。


    “那看過之後呢?”項羽好奇追問。


    韓信不好意思道:“看能不能留在神女身邊。”


    留在淮陰,他無親無故,吃不飽穿不暖,還不如出來碰碰運氣。


    就算碰不見神女,若是能在外麵尋到一處落腳地,或是能夠被人收留,那也是十分不錯的。


    眾人沉默,忽然想到了他方才說的要給神女做牛做馬報答的話。


    所以既報了夏侯嬰的救命之恩,又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是嗎?


    說話倒是挺實誠的,也不知道遮掩一二。


    韓信眸光滿是期待的瞧著曦月,語氣帶著一絲的忐忑:“神女,我能留在你身邊嗎?”


    一點都不帶猶豫的,曦月直接拒絕:“不可以。”


    項羽聽了神清氣爽。


    韓信眸光黯淡下來。


    嬴政若有所思的看著韓信。


    夏侯嬰無事,一群人自然不會在這裏多留,打擾病人休養。


    等出了醫館,李斯等人自覺的落後許多,給始皇帝與神女留下足夠說話的空間。


    至於為什麽能看出兩人有話要說,那自然是身為臣子的有眼色了。


    “這韓信,可是有何不妥?”嬴政開口詢問。


    曦月沒想到他如此敏銳,便也直接開口道:“我觀其不凡,若是好好教導,日後成就或許不低。”


    她沒把話說太滿,說韓信有很強的軍事才能,未來會是兵仙什麽的。


    畢竟萬事都有變數。


    嬴政皺眉,忽然道:“阿姐,小小一個沛縣,卻藏有如此多不凡之人,政總覺得有些不對。”


    當然不對,曦月也覺得有些不對。


    漢初打天下的功臣大部分都在這裏,還與劉邦關係極好,且各方麵人才都有,簡直就是為劉邦打天下量身配置的。


    她都曾懷疑,曆史是不是早就被人安排好的。


    不過嘴上自然不可能如此說。


    “天下之大,有才之士眾多,隻是未曾被發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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