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直已經沒有力氣迴答他了。


    他細細往下劃拉一刀,血從細縫裏滲了出來。


    時鬆和關榮都以為他到此也算是結束了,結果沒想到,柏秋行沿著那豁口,順著脖頸一點一點剮著,最後竟然將他頸子的一層皮全扯下來了!


    此時的韓直痛得渾身抽搐,無法言語。血淋淋的脖子就那樣展現著,無一可避,本就不整的外袍也是一片紅。


    陣陣的血腥味柏秋行全然當沒聞見。


    柏秋行放下手中的匕首,白帕擦手,一個指縫也不漏,頭也不抬地說道:「算完了,接下來,就交給將軍了。」


    關榮倒是沒多的動作,直接一刀下去給了他一個痛快。


    盡管他痛恨此人,但自己是馳騁疆場之人,和南疆人打交道時也是將對方一擊斃命的。


    他手上若沾血,那必是以這樣的方式。可能內心深處希望著,如果自己某天到了那個地步,也能死個痛快。


    所以對韓直,多多少少有些同理心了。


    一路無言,時鬆的傷口迴到三更冬後就已經凝固了,他便也沒閑心去管了。


    不過柏秋行似乎比他上心些,還專門給他送了藥。


    為了表示謝意,時鬆還請他進屋喝了壺茶——雖然整個三更冬都是他的。


    時鬆對著銅鏡簡單清理著血口,問道:「大人,咱們什麽時候去黎古?」


    「朝廷備的東西已經裝好了,就這兩日,可以收拾一下了。你是不是——」柏秋行頓住片刻,看著他擦藥的指尖,「覺得我很殘忍?」


    時鬆短促地笑了笑:「大人哪裏的話。因果報應,那是韓直應得的。」


    「那為何路上你一句話沒有?」柏秋行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沒開口。


    他想問,為什麽在滿風園的時候,他抗拒自己查看他的傷口。


    又是一陣無言,時鬆對著銅鏡給自己上藥,良久才道:「我隻是在想一件事。」


    「什麽?」


    「其實方才被韓直脅迫時,我就在想,大人會不會因為救我而放走韓直。」時鬆漫不經心蓋上藥瓶,「不過這個的答案,我剛剛已經得到了。」


    毫無疑問,柏秋行是會救他的。


    剛剛柏秋行方才對韓直的所作所為,以及對他「沒由來」的仇恨告訴時鬆,柏秋行決計會救他的。


    但是他不知道,若那個人不是韓直,是個更窮兇惡極的人,是個極其重要的罪犯,柏秋行是否還會選擇救自己。


    他是不是在做選擇之前,衡量一番這兩者之間的利益輕重?


    再或者,被韓直脅迫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柏秋行是否依然會如此?其實自己在他眼裏和別人也沒有區別?


    他想了想,應該是的,那自己又在想些什麽?想搞特殊?


    他心中自嘲。


    這些話到底是沒說出來。


    柏秋行道:「就這個嗎?」


    「不全然是這個。還有一件事我沒明白,」時鬆坐在銅鏡前,依舊沒有要轉身看他的意思,「當初在宋府的時候,大人救我是否是有目的的?」


    就像後麵屢次施以援手那樣,就像那晚因為孟慶鍾把柄的對峙,從一開始,就是因為自己的價值。


    如今救自己,可能也隻是因為相處這些時日的一丁點情誼。就像自己假設的前者,那個人不是韓直,而是個比自己比韓直都要有價值的人。


    柏秋行是不是會選擇捨棄自己。


    柏秋行隻是淡聲說道:「事情過去了這麽久,忘了。」


    時鬆手肘撐在桌子上,一手托著臉,木木地看著鏡子裏的的自己,拖著懶懶的調子,裝作毫不在意說道:「大人不必騙我,其實你沒忘。到底有沒有,我自己也知道。」


    柏秋行不是在騙他,隻是在騙自己。


    他不願意用那樣的態度對現在的時鬆,也不願意去麵對當初鶴唳風聲的自己。


    他默了默,問道:「你很介意嗎?」


    時鬆沒迴他,算是默認了。


    其實他沒想過,時鬆會對此這般介意,當初的私心會傷害到他。


    或者該說,自己現在會如此在意時鬆的想法。


    「為什麽?」柏秋行盯著他側影,「為什麽會介意?」


    「如果當你遇到一個你覺得很要好的——」時鬆斟酌著,想著用什麽詞好,「很要好的朋友。結果有一天,你的好朋友想要你身上的某樣東西,本來你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就要給他了,他這時候對你說——『如果必要時』,大人你會怎麽想?」


    這是那晚對峙後,時鬆第一次將此事提出來說。


    這些時日的和平共處都沒能磨滅他心中的那個疙瘩。


    就像插了把刀子,難以再近一步也難取出來,不動不提還好,一旦提及就開始隱隱作痛。


    他對這句話考量了好久,無論怎麽推,結果也都那樣。哪怕答應了柏秋行自己不會再走,那也是說翻臉就翻臉的,所以他今天才會去找輿圖。


    他覺得自己沒有留下的必要,或者說,沒有留戀的必要。


    聽見時鬆剛剛的那番話,柏秋行的心突然被狠狠剜了一下。


    原來他對那天的話這麽介懷的嗎?


    那隻是自己隨口一說的,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如果必要時」。就算時鬆不打算給自己說,他也沒想過要逼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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