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冬月底前便能到。」


    此時已經冬月中旬,魏遠要迴來了,時鬆想了想,好像書上沒提到魏遠的什麽事,便也沒再與他二人討論。


    他給暖爐加了點炭,那是最近才開始用的,隨後起身整理書籍去了。


    過了半晌,魏忱走後,殿內就隻剩時鬆和柏秋行兩個人了。


    柏秋行提筆未動,無意地瞥著時鬆。


    彼時時鬆正拿著一本卷冊靠著書架坐在地毯上,手指曲在卷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他沒有真的在看書,而是漫不經心地盯著某處。


    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秦玏的手上到底有沒有沾血。秦玏沒有說真話,書上也沒有告訴他,但他的直覺在很堅定地說:「他沒有。」


    雖然接觸不深,甚至沒有什麽接觸,但這不妨礙時鬆突生的難過心緒,因為秦關二人的結局。


    他想,該死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們。


    本是鮮衣怒馬少年郎,旌旗翻飛烈馬揚,守衛著後齊疆土山河,最後卻落得個不得善終。


    不得善終。


    冬月中旬,京都下了歲末的第一場雪。


    時鬆憂鬱了幾天心情終於有了轉變。


    他好久沒見過雪了,最近一次見雪還是十多年前在院的時候。


    時鬆迴想著嘆了口氣,南方人的悲哀……


    天未亮,院子裏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映襯著光亮,有些顯目。


    時鬆站在連廊下,看著飛揚大雪,伸手接住幾片。他看著手中的六瓣白花,許是他手的也是冷的,好一會兒才化掉。


    他心想,照這種下法,估計很快就能堆個大雪人了。


    今日休沐,柏秋行不用上早朝,這種日子自己也不用去禦史台。


    時鬆看著他房間還燃著火燭,應該是醒了。


    他心中一動,走出連廊望著紛飛大雪,雪花打在他身上,附著不落。


    時鬆蹲身,抓起地上薄雪捏著雪團,搓成一個拳頭大小。


    他起身看著手裏的白糰子掂了掂,跑到朝柏秋行門口,揚手就砸去。


    他準備砸完就跑。


    就在那雪糰子離門不到半寸的距離,門開了。


    ——啪!


    砸到柏秋行身上了。


    時鬆:「……」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柏秋行看他錯愕的模樣,有些好笑。


    他撣了撣胸前碎雪:「謀殺主家?」


    「……」時鬆撇了撇嘴,「大人你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吧,你看看就那麽一團雪能殺了你嗎?」


    「那你還真想殺了我?」


    時鬆嘴上「不敢」,心裏一個勁兒點頭。


    他蹲下身玩著雪也不打算再和柏秋行交談,當沒看見這個人。


    柏秋行也走出連廊,站在他身側低頭看著他:「每年下雪你都會這樣麽?」


    「怎樣?」時鬆將剛剛的事拋諸腦後,眼底盡是見雪的笑意,手上動作不停。


    柏秋行想了想,道了兩個字:「開心。」


    隨後他又補充道:「興奮。」


    時鬆好似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不是。」


    如果京都每年都會下雪的話,那富貴兒也該是見怪不怪了,隻有說「不是」才更有信服力。


    不過柏秋行並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隻問道:「那今年為什麽這麽高興?」


    時鬆又揉了個雪糰子,笑道:「因為今年有大人啊。」


    柏秋行怔了怔,沒說話。


    時鬆依舊低頭揉著雪糰子,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答。


    但他知道,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看雪,或許真的不會有同柏秋行一起看雪更開心。


    至少是有人陪著的,他心想。


    一陣寒風吹過,時鬆蹲著打了個顫,柏秋行借著房間裏的微光,瞧見了他通紅的手指。


    柏秋行微蹙額道:「別玩了。」


    「再等等,我把這個兔子耳朵捏好了就不玩了。」時鬆其實很冷,他有些低估下雪天的溫度,奈何這寒天抵不住他激動的心情。


    耳尖捏好後,他突然感覺身上一沉,一股熱氣撲來,暖和了些。


    時鬆有些懵然,他側頭看著,發現視線被黑絨擋住了,淡淡的沉香氣傳入鼻尖。餘光告訴他,他身上多了一件大氅。


    柏秋行的。


    時鬆抬頭看著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就聽見柏秋行說:「給你了,從你月錢裏邊扣,每月扣一點,還清為止。」


    「……」時鬆突然覺得身上沉重無比,身負千金,「大人,我不要可以嗎?」


    時鬆正想把大氅還給他,還未有動作就被柏秋行按住了:「不可以。」


    他把兔子最後的耳朵捏好了,欲哭無淚道:「大人你這不是強買強賣嗎?或者,大人你想想,這是你穿過的,與我而言也不合身,能不能給我便宜點?少扣點錢?」


    「可以考慮。」柏秋行一手將他提起,看著愈大的雪花,「再不迴去,以後請大夫的錢也要從你月錢裏扣了。」


    「……」時鬆急忙把雪兔子塞給他,半拖半抱著大氅一溜煙跑迴屋了。


    柏秋行看著手裏老鼠不像老鼠,兔子不像兔子的雪團,輕笑一聲。


    他看著緊閉的門戶,用著足以讓整個三更冬聽清的聲量說道:「兔子抵了,不扣你錢了。」


    「當真?」時鬆的聲音從裏邊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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