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江池走後,時鬆也提步跟著出去。


    剛踏出半步就被人叫住了。


    「不扶著我麽半仙?」柏秋行兩眼散漫地站定在狹長甬道裏。


    他這兩日裝瞎倒真裝出了精髓來,恐怕禦醫來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哦,忘了。」時鬆退迴去又將他攙著,「大人問出那兩人什麽沒?」


    「沒什麽有用的話,說的都跟趙清一個樣。」


    時鬆道:「我還是覺得,與他二人脫不了幹係。」


    「依你之見,該怎麽查?」柏秋行問道。


    時鬆想了半天:「先從親眷下手吧。」


    「不傻。」柏秋行淺勾唇,片刻又道:「倒是學聰明了。」


    時鬆默默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既然大人都有方向了,還問我……」


    翌日清晨,時鬆隨著吳晟趙江池去城中義莊。


    不得不說,袁宕是個好官。


    不過半年時間,明樂竟看不出絲毫受災痕跡。房屋重建和流民安置,在這半年間處理得井井有條。


    時鬆心想也是,能在廢墟裏同百姓一道受苦,不顧餘震露天挑燈寫下急奏的人,總不能是個黑心肝。


    義莊裏,十八具屍首都被挖出來,白布覆身。


    在場眾人不堪惡臭氣息,連仵作都捂著口鼻遠遠地看著。他們這還是頭一次遇到把人挖出來驗屍的。


    趙江池剛踏進屋子就又退出來吐了大半天。


    吳晟和時鬆也臉色難看,隻比趙江池多走了兩步,也通通被氣味轟出來了。


    趙江池看著那屋門簡直像是在看地獄,頭大道:「這怎麽搞……」


    吳晟捂著口鼻,尤為認真問道:「你不是大理寺的嗎?平時見的血腥場麵不應該比我們多才對?」


    「那我也沒見過這種……」趙江池麵容扭曲,「從地底下請出來的啊。」


    時鬆拍了拍他的肩,不忍道:「多想想你阿姐,忍忍就過去了。」


    他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不過這種時候,他覺得適當的主觀唯心對於趙江池來說,可能還是有點用的。


    最後,三人愣是一人蒙了三條帕子才重新踏了進去。


    時鬆隨手挑起一個白布,確實都燒焦了,麵容不全,難以看見膚色。


    他又掀了好好幾個,鮮少有沒被燒的。


    趙江池停在一屍前,左看看右看看,問道:「你們倆看出什麽東西沒?」


    吳晟抬起屍體一臂道:「死後被燒的。」


    「……你這不是廢話。」


    時鬆墊著帕子朝旁撇開其中一個的頭,朝二人揚了揚手:「你們看這個。」


    兩人湊過來,看見時鬆所指頸側的焦黑刀口。


    吳晟瞭然道:「這是致命傷吧。」


    趙江池不解:「致命傷怎麽了?既然是死後被燒成這樣的,有刀口也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時鬆順著那個刀口走向比劃了一下,「可你們不覺得這個形狀很奇怪嗎?」


    這樣一說,兩人確實也發覺出一絲異樣。


    平常的刀口走勢平整彎滑,而這人的刀口,類似於剜肉般地向上提,而且看著十分短促。


    三人看了其餘屍身,除了實在辨不清的,傷口幾乎都是這種走勢。


    時鬆猜測道:「不是普通兵器所傷吧。」


    「確實。倒像是——」吳晟思忖著,「南疆慣用的彎刀。」


    時鬆記得,張齊敬確實將此事栽贓給了南疆,沒想到是從這細小的刀口得出來的。


    現在要找的,就是究竟是誰在和南疆「往來」,或者說,誰在給張齊敬做事。


    三人迴到縣令府正直午時,也巧趕上了飯點。


    這一院子都是貴人,袁宕自然不敢怠慢,頓頓叫人送上門。


    不過時鬆並沒有對此感到愉悅,因為總有讓他心煩的。


    他這幾天日日攙著柏秋行,手都扶軟了。


    攙著就算了,關鍵是還得給他餵飯,本來是和崔言吳晟輪著來的,結果一到飯點那兩人就玩失蹤。


    時鬆為了報複柏秋行這幾日的打壓,特地在給他布菜的時候將今天上午的發現告訴他,專噁心他。


    結果沒想到柏秋行不為所動,依然很有胃口的樣子。


    時鬆往他嘴裏塞了一勺子,十分不爽:「大人,你這眼睛怎麽還不見好?要不然我再請大夫來看看?」


    「不必,有點起色了。」


    時鬆心中一動,在他麵前擺了擺手,問道:「能看見嗎?」


    柏秋行一本正經道:「不怎麽清楚。」


    時鬆聞言登時一喜。


    「能看見?能看見就好辦了!」他將碗筷塞到柏秋行手裏,「大人自己克服一下。」


    柏秋行:「……」


    時鬆一句話都沒留就跑出門,沒過多久不知從那兒拿了根長棍迴來,塞給他道:「大人日後就用這個,或者讓阿崔和閔清來伺候著,我手都快斷了。」


    「……」柏秋行默然片刻,「我之前在驛站教給你的那一招,若是在我眼睛痊癒之前還沒學會,你就抄兩遍《國策》。」


    「?」時鬆不能理解,為什麽學武學不明白要抄書?這兩者好像也沒什麽關係吧?


    他最不能理解的還是,為什麽柏秋行的眼睛他大爺的第二天就奇蹟般地好了???


    好得太快了些,以至於第二天崔言來的時候,還有些無從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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