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怪的火光在前飛速前行,這大聖的彩霞緊緊隨跟其後。正行至一處,忽然望見一座高山聳立在眼前。那怪將紅光聚集起來,現出了本來的模樣,隨後一頭撞入山洞之中,取出一柄九齒釘鈀,氣勢洶洶地出來迎戰。


    行者見狀,大喝一聲道:“你這潑怪!究竟是從何處而來的邪魔?又是如何得知我老孫的名號?你有何本事,快快如實招來,興許我還能饒你一條性命!”


    那怪冷笑道:“哼,是你自己也不知我的厲害手段!你且上前來站穩了,聽我細細道來:我自小生性愚鈍,懶惰成性,貪閑愛懶,從無休歇之時。不曾修身養性,也未曾修煉真法,整日混沌迷心,虛度光陰。然而,有一天,我在偶然間遇到了一位真仙,他與我坐下暢談,勸我迴心轉意,切莫墮入凡塵,以免造下無邊的罪孽。


    當生命走到盡頭,麵對大限之時,才懊悔在八難三途中的種種。聽聞此言,心意轉變,決心修行,渴望求得妙訣。有緣之人當即跪地拜師,祈求指示天關地闕的奧秘。幸得九轉大還丹的傳承,從此日夜不停修煉。


    修煉之功上至頭頂泥丸宮,下至腳底湧泉穴,周而複始。腎水流入華池,丹田溫暖如春。嬰兒與姹女陰陽相配,鉛汞相融,如同日月交替。調和離龍坎虎,讓靈龜吸盡金烏之血。三花聚頂,迴歸根本,五氣朝元,通透徹底。


    當功德圓滿,修行有成,便可飛升成仙。天仙們紛紛前來迎接,腳下彩雲升騰,身輕體健,朝拜金闕。玉皇大帝設下宴會,宴請群仙,各按品級排列。敕封其為元帥,掌管天河,總督水兵,尊稱為憲節。


    隻因其時在王母娘娘的蟠桃會上,醉酒後意態昏沉,東倒西歪,肆意撒潑。逞雄闖入廣寒宮,與風流仙子相遇。


    他的容貌攝人心魄,舊日的凡心難以泯滅。全然不顧上下尊卑,扯住嫦娥非要她陪歇。嫦娥再三再四不肯依從,東躲西藏心中不悅。他色膽包天,叫聲如雷,險些震倒天關闕。糾察靈官將此事奏報玉皇大帝,那天我真是命運不濟。廣寒宮被重重圍困,密不透風,我進退無門,難以逃脫。最終被諸神擒獲,盡管酒意上湧,心頭卻並不膽怯。被押赴靈霄寶殿麵見玉皇大帝,依法判處死刑。多虧太白金星出麵求情,玉帝改判重責二千錘,打得我皮開肉綻,骨頭都快折斷了。隨後我被放生,貶出天關,來到福陵山,圖謀家業。隻因為我有罪過,錯投了豬胎,才有了俗名豬剛鬣。


    行者聽聞此言,不禁笑道:“原來你這妖怪是天蓬水神下界。難怪知曉我老孫的名號。”那怪怒喝道:“哏!你這誑上的弼馬溫,當年大鬧天宮,不知連累我等多少,今日又來此欺人!休要無禮,吃我一鈀!”行者豈會容情,舉起金箍棒,當頭就打。


    兩人在那半山之中,於黑夜裏展開一場激烈的賭鬥。行者的金睛閃爍著閃電般的光芒,妖魔的環眼則似銀花綻放。一個口噴彩霧,一個氣吐紅霞,使得整個戰場都被光芒籠罩。


    氣吐紅霞之處,昏暗中透出明亮;口噴彩霧之時,夜晚也變得光彩奪目。金箍棒舞動起來,猶如狂龍伸爪;九齒釘耙迎擊而上,恰似鳳凰穿花。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那怪一邊揮舞著九齒釘耙,一邊怒喝道:“你這猴子,破壞別人的親事,如同殺父之仇!”行者則迴應道:“你這妖怪,為非作歹,我老孫定要將你降伏!你強奸幼女正該拿!”閑言碎語和喧鬧的喧嘩聲,手持棒架鈀,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戰鬥一直持續到天將破曉,那妖精的兩臂也開始感到酸麻。


    從二更時分起,他們就一直激烈地戰鬥著,直到東方的天空漸漸泛白。那妖怪終於無法抵擋,敗下陣來,化作狂風逃迴了洞裏,緊閉大門,再也不敢露麵。行者站在洞門外,看到一座石碣,上麵刻著“雲棧洞”三個字。見那妖怪不再出來,天又已經大亮,他心中思量著:“恐怕師父正在等候,我還是先迴去見他一麵,再來捉拿這妖怪也不遲。”於是,他踏上雲朵,輕輕一點,轉眼間就迴到了高老莊。


    卻說三藏與那些老人談論古今之事,一夜未眠。正想著行者怎麽還不迴來,忽然看見天井裏,行者的身影突然出現。行者收起鐵棒,整理好衣服,走上廳堂,叫道:“師父,我來了。”


    慌得那諸老趕忙一同下拜,謝道:“多謝,多謝!”三藏急忙問道:“悟空,你去這一夜,可曾拿得那妖精?”行者答道:“師父,那妖並非凡間的邪祟,亦非山間的怪獸。他本是天蓬元帥下凡,隻因錯投了胎,嘴臉才像一個野豬模樣,但其性靈尚存。他說以相為姓,取名豬剛鬣。我從後宅裏掣棒就打,他化作一陣狂風逃走了。我趁風一棒打去,他又化作一道火光,徑直轉迴他那本山洞裏,取出一柄九齒釘鈀,與我大戰了一夜。方才天色將明,他因膽怯而逃走,緊閉洞門不出。我本想打開那門,與他一決高下,又恐師父在此疑慮盼望,所以先迴來報個信。”


    說罷,那老高趕忙上前,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說道:“長老啊,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您雖然能夠將他趕走,但是他等您離開之後必定會再次迴來,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呢?索性懇請您受累,幫我將他抓住,徹底除掉這個禍根,這樣才能永絕後患啊。我老人家絕對不敢有絲毫怠慢,自然會有重謝:我會邀請眾多親友,寫下文書,將這家財田地與您平分。隻是希望您能夠斬草除根,千萬不要讓他敗壞了我高家的門風清譽。”


    行者笑著說道:“你這老兒真是不知分寸啊。那妖怪也曾對我說過,他雖然食量很大,吃了你家一些茶飯,但他也為你做了許多好事。這幾年他掙了許多家資,可都是憑他的本事。他並沒有白吃你家的東西,你又為何要趕走他呢?據他所言,他乃是一個天神下界,特意來為你操持家業,而且也沒有傷害你家女兒。像這樣的一個女婿,也算是門當戶對,並不會敗壞你家的名聲,損害你的品行。你當真要留他下來,也是可以的。”


    老高說道:“長老,雖說他沒有做出有傷風化之事,但這名聲總歸是不太好聽。別人動不動就會說:‘高家招了一個妖怪女婿!’這句話讓人如何承受得了呢?”


    三藏說道:“悟空,你既然已經與他交過手,不妨就與他做個了斷,也好有個結果。”


    行者說道:“我剛才隻是試探他一下而已。這次去,一定會把他抓來給你們看。你們不必憂愁。”又囑咐道:“老高,你要好生招待我師父,我去去就迴。”說罷,行者便一個筋鬥雲,消失不見了。


    說罷一聲“去”,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眨眼間已跳到那座山上,來到洞口前。他舉起鐵棍,用力一揮,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兩扇門頓時化作碎片。他口中罵道:“你這吃糠的蠢貨,還不快快出來與老孫一戰!”


    那妖怪正在洞裏喘著粗氣,睡得正香。突然聽到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接著又聽到有人罵他是“饢糠的夯貨”,心中不禁惱怒萬分。他隻得拖著鈀,強打精神,從洞裏跑了出來,厲聲罵道:“你這弼馬溫,好生憊懶!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打破我的大門?你且去看看律條,私闖民宅,打破大門而入,可是要犯雜犯死罪的!”


    行者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呆子!我就算打了你家大門,也還有個說法。倒是你,強占人家女子,既沒有三媒六證,又沒有茶紅酒禮,這可是犯了真犯斬罪的!”


    那怪大喝一聲:“且休閑講,看老豬這鈀!”行者見狀,不慌不忙地用棍支住,嘲笑道:“你這鈀莫不是與高老家做園工築地種菜用的?有何厲害之處,也敢拿來嚇唬我!”


    那怪聽了,氣得哇哇大叫:“你這猴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鈀豈是凡間之物?你且聽我細細道來。”


    “此鈀乃是由神冰鐵煆煉而成,經過千錘百煉,方才磨琢得如此光皎潔亮。就連太上老君也親自揮動鈐錘,熒惑星更是親身添炭屑,這才鑄就了這把絕世神兵。”


    “五方五帝用心機,六丁六甲費周折。他們齊心協力,精心打造,方才成就了這九齒玉垂牙,雙環金墜葉的奇妙造型。”


    “這鈀身上妝點著六曜星辰,排列著五行之數,其形狀更是依照四時八節的變化而設計。短長上下定乾坤,左右陰陽分日月。六爻神將謹遵天條,八卦星辰依序排列。此寶名為上寶遜金鈀,進獻與玉皇大帝鎮守丹闕。隻因我修成大羅仙,故而養就長生之客。承蒙敕封元帥之號為天蓬,又欽賜釘鈀作為禦節。舉起之時烈焰熊熊並毫光閃耀,落下之際猛風唿嘯飄起瑞雪。天曹神將皆為之震驚,地府閻羅也心生膽怯。人間哪有這般兵器,世上更無如此神鐵。可隨心變化藏於懷中,依口訣任意翻騰。相伴數載未曾分離,伴我數年無日分別。每日三餐不曾丟棄,夜晚安睡也未曾撇開。也曾佩戴它赴蟠桃盛宴,也曾攜帶它朝見帝王宮闕。皆因貪杯醉酒而行兇,隻仗倚強便肆意撒潑。上天貶我降臨凡塵,下世讓我盡作罪孽。在石洞中心懷邪念曾吃人,在高老莊因情歡喜結姻緣。這鈀下海能掀翻龍鼉之窩,上山可抓碎虎狼之穴。諸多兵刃暫且不提,唯有我的釘鈀最為厲害。相持取勝又有何難,賭鬥求功更不在話下。何懼你銅頭鐵腦一身鋼,鈀到之處魂消神氣泄!


    行者聞言,收了金箍棒,一臉輕鬆地笑道:“呆子,別光嘴上逞強,來,老孫把頭伸在這裏,你用力砸一下試試,看看能不能讓俺老孫魂飛魄散。”那怪聽了,當真舉起九齒釘耙,使出全身力氣狠狠砸向行者的腦袋。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但行者的頭皮卻連一絲一毫都沒有損傷。八戒嚇得手忙腳亂,聲音顫抖地說道:“好厲害的頭啊!好厲害的頭啊!”


    行者得意洋洋地笑道:“你這呆子,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想當年,老孫大鬧天宮,偷吃了仙丹,盜取了蟠桃,偷走了禦酒,結果被二郎神抓住,關在了鬥牛宮前麵。那些天神們用斧頭、錘子、刀子和劍子對老孫一陣狂砍猛刺,甚至還用火燒和雷擊,可老孫的身體卻毫發無損。後來,太上老君把老孫抓去,放進八卦爐裏用神火煉製,煉成了火眼金睛和銅頭鐵臂。怎麽樣?現在你相信了吧?如果你還不服氣,可以再砸幾下試試看,看看會不會覺得疼痛。”


    那怪一聽,連忙說道:“你這猴子,我記得你當年大鬧天宮的時候,家住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可到現在這麽長時間都沒聽說過你了,今天怎麽突然跑到這裏來了,還主動找上門來找我的麻煩?難道說我老丈人去請你來的嗎?”行者迴答道:“你丈人沒有去請我。因為老孫已經改過自新,放棄道教轉而皈依佛門,保護一位來自東土大唐的皇帝陛下的禦弟,名叫三藏法師,前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你們高老莊時想要借宿一晚,那高老兒跟我說起了他女兒被你這個沒用的家夥欺負的事情,於是就讓我來救她,抓了你這個隻會吃幹飯的蠢貨!”


    那怪聽了這話,立刻扔掉了手中的釘耙,對行者行了一個大禮,恭敬地問道:“那位取經人在哪裏?麻煩你幫我引薦一下吧。”行者疑惑地問:“你想見他幹什麽?”


    那怪聽了這話,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卻被孫悟空給攪和了。他趕忙解釋道:“大聖啊,您誤會了。我本來是觀世音菩薩勸化的,接受了她的教誨,在這裏吃齋念佛,等待著跟隨取經人前往西天拜佛求經,以功贖罪,求得正果。她讓我在此等候取經人,可是這些年都沒有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今天既然你已經成為了他的徒弟,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取經的事情呢?反而依仗著兇狠強大,上門來打我?”


    孫悟空看著眼前的妖怪,心裏還是有些懷疑,畢竟他曾經吃過不少虧。於是他對那怪說道:“你不要耍花樣,欺騙我這個老實人,想要借機逃脫。如果你真的是要保護唐僧,沒有一點假話,那就朝天發誓,我才會帶你去見我的師父。”那怪聽了,立刻撲倒在地,朝著天空如同搗碓一般不停地磕頭,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南無佛,如果我不是真心實意,就讓我觸犯天條,被碎屍萬段!”


    孫悟空見他如此誠懇地發誓,心中的疑慮稍微減輕了一些,但還是不太放心。他又提出了一個要求:“既然這樣,那你就點一把火,把你的住所燒掉,我才能相信你。”那怪聽了,毫不猶豫地點燃了一把火,火勢迅速蔓延開來,照亮了整個洞穴。孫悟空這才相信了他,帶著他一同去找唐僧。那怪真個搬些蘆葦荊棘,點著一把火,將那雲棧洞燒得像個破瓦窯。


    行者對那怪說道:“如今我已經沒有牽掛和顧慮了,你帶我去吧。”行者又說:“你把釘鈀給我拿著。”那怪便將鈀遞給了行者。行者再次拔出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道:“變!”隨即變出一條三股麻繩,走上前來,將那怪的手背綁住。那怪果然倒背著雙手,任由行者捆綁。然而,行者還揪住那怪的耳朵,拉著他,催促道:“快走!快走!”那怪抱怨道:“輕點!你的手太重了,揪得我的耳根子生疼。”行者迴應道:“輕不了,我顧不上你,俗話說:‘善豬惡拿。’隻有見到了我師父,如果他確實有誠意,才會放過你。”他們兩人半雲半霧地徑直轉向高家莊而來。有一首詩可以證明這一點:


    金性剛強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龍歸。


    金從木順皆為一,木戀金仁總發揮。


    一主一賓無間隔,三交三合有玄微。


    性情並喜貞元聚,同證西方話不違。


    金性剛強能夠克製木,心猿降服了木龍迴歸。金從木順都成為一體,木戀金仁總是發揮作用。


    一主一賓沒有間隔,三交三合有著玄妙的微妙之處。性情相投並且喜歡貞元聚集,共同見證西方的話語不會違背。


    眨眼間,他們就來到了莊子前麵。孫悟空捏著豬八戒的鈀,揪著他的耳朵說道:“你看看那廳堂上坐著的是誰?那可是我的師傅啊。”那高老莊的親朋好友和高太公突然看到孫悟空背著那妖怪,揪著他的耳朵走過來,一個個都高興地迎到天井裏,說道:“長老,長老!他就是我們家的女婿。”那妖怪走上前去,雙膝跪地,背著手,對著唐僧叩頭,高聲喊道:“師父,弟子沒有迎接您。早知道師父您住在我嶽父家裏,我早就來拜見您了,怎麽還會受這麽多委屈呢?”唐僧問道:“悟空,你是怎麽讓他來拜見我的?”孫悟空這才鬆開手,拿著釘鈀柄打了一下,喝道:“呆子!你說什麽!”那妖怪將觀音菩薩勸善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唐僧聽後非常高興,連忙說道:“高太公,請給我一個香案。”


    老高急忙抬出香案,供於堂中。三藏洗淨雙手,點燃香火,麵向南方恭敬地禮拜,口中念念有詞:“多謝菩薩大恩大德!”那幾位老者也一同上前添香禮拜。禮畢後,三藏登上廳堂高處坐下,吩咐說:“悟空,放開他身上的繩索。”行者抖動身體,將身子縮小迴來,那繩索便自動解開了。那怪再次向三藏行禮,表示願意跟隨他西天取經。接著又向行者行禮,因為行者先入師門,所以尊稱為師兄。


    三藏說:“既然你有心追隨我修行,願意做我的徒弟,我就給你取個法名,方便日後稱唿。”那怪迴答說:“師父,菩薩已經為我摩頂受戒,並賜下法名,叫豬悟能。”三藏笑著說:“好啊,好啊,你師兄名叫悟空,你就叫悟能吧,這也是我們法門中的宗派傳承。”悟能說:“師父,我接受了菩薩的戒律,斷絕了五葷三厭,在我丈人家裏一直吃素持齋,從未動過葷腥。今天見到師父,我想破齋一次,可以嗎?”


    三藏道:“不可!不可!既然你不願意吃五葷三厭,那麽我給你取一個別名吧,就叫八戒。”那呆子聽後,高興得手舞足蹈,連忙說道:“謹遵師命。”於是,他又被稱為豬八戒。


    高老看到這種情況,心中更加欣喜若狂。他立刻命令家中的仆人準備豐盛的宴席,以感謝唐僧對他女兒的幫助。八戒走上前拉住老高,笑著說道:“爺爺,請讓我的妻子出來拜見公公和伯伯們,可以嗎?”行者忍不住笑了起來,打趣地說:“賢弟啊,你已經出家當和尚了,以後就別再提什麽‘拙荊’之類的話了。世上隻有火居道士,哪有火居的和尚呢?咱們還是先排好座位,吃一頓齋飯,早點趕路去西天取經吧。”


    高老趕忙擺好了桌子,邀請三藏坐在上位。行者和八戒則分別坐在左右兩側。其他親戚也依次入座。高老打開一瓶素酒,倒滿一杯,祭奠天地之後,將酒杯遞給三藏。三藏推辭道:“不瞞太公說,貧僧自幼就吃素,從來沒有吃過葷腥。”


    老高道:“因知道長您喜歡清淨,所以不敢準備葷菜。這酒也是素酒,可以喝一點。”三藏連忙說道:“我不能喝酒。酒是我們出家人的第一條戒律。”豬八戒慌忙說道:“師父啊,我雖然持齋,但並沒有戒酒。”孫悟空也說道:“老孫我的酒量有限,喝不了多少,但也沒有戒酒。”三藏無奈地說道:“既然這樣,你們可以喝點素酒,但不要喝醉了耽誤事情。”於是他們兩人接過酒杯。大家各自按照原來的座位坐下,擺出了豐盛的素菜。各種美食和餐具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師徒四人用完餐後,高太公拿出一個紅色的漆盤,裏麵放著兩百兩散碎銀子,恭敬地遞給三位長老作為路上的費用;又取出三件棉布衣,作為上衣的遮蓋之物。三藏推辭道:“我們是行走四方的僧人,遇到村莊就化緣吃飯,走到哪裏都請求施舍食物,怎麽敢接受金銀財物呢?”


    行者走到高才麵前,伸出手來,抓了一把碎金碎銀。他對高才說道:“高才兄弟,昨天辛苦你帶我師父過來,今天又招到一個徒弟,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報答你,就把這些碎金子和銀子當作帶路的費用吧,拿去買雙草鞋穿。以後要是遇到更多的妖怪,記得多給我們介紹一些,我們還會再感謝你的!”高才接過金銀,跪地磕頭道謝。


    老高接著說:“既然老師們不肯接受金銀,希望能收下這些粗糙的衣服,略表心意。”唐僧再次拒絕道:“我們出家人,如果收受賄賂,哪怕隻有一絲一毫,也會曆經千年苦難才能修行成功。隻要帶上宴席上吃不完的餅果,作為路上的幹糧就足夠了。”豬八戒在一旁插嘴道:“師父、大師兄,你們如果不要就算了,但我已經在他們家當了好幾年的女婿,至少應該得到三石糧食。——丈人啊,我的直裰昨晚被大師兄撕破了,快給我一件青錦袈裟;我的鞋子也裂開口子了,再給我一雙新鞋子。”高老聽到這話,不敢不給。於是趕緊買了一雙新鞋,拿出一件褊衫,讓豬八戒換上舊衣服。


    那八戒搖搖晃晃地走著,對著高老唱了個喏,說道:“向上迴複丈母、大姨、二姨以及姨夫、姑舅各位親人:我今天要去做和尚了,來不及當麵辭別,還請不要怪罪。丈人啊,你可要好好對待我的渾家啊!隻怕我們取不到真經時,好迴來還俗,依舊與你做女婿過日子。”行者大聲喝道:“呆子,休要胡說!”


    八戒道:“哥哥啊,我可不是胡說,隻是擔心萬一有個什麽差錯,豈不是既耽誤了做和尚,又耽誤了娶老婆,兩邊都耽擱了嗎?”三藏說道:“少講些閑話,我們趕緊上路吧。”於是收拾了一擔行李,由八戒挑著;背上了白馬,三藏騎著;行者肩扛鐵棒,在前麵引路。一行三人,辭別了高老和眾親友,向西行去。有詩為證,詩中寫道:


    滿地煙霞樹色高,唐朝佛子苦勞勞。


    饑餐一缽千家飯,寒著千針一衲袍。


    意馬胸頭休放蕩,心猿乖劣莫教嚎。


    情和性定諸緣合,月滿金華是伐毛。


    三眾一路西行,經過了許多地方,終於來到了一處名為浮屠山的地方。這裏風景秀麗,山峰高聳入雲,讓人不禁為之驚歎。


    三藏看著眼前的高山,心中湧起一股敬畏之情。他停下馬來,提醒悟空和悟能要小心謹慎。八戒卻笑著說:“師父不必擔心,這座山叫做浮屠山,山中住著一個名叫烏巢禪師的高僧,他在此修行多年。老豬曾經見過他一麵。”


    三藏好奇地問道:“這位烏巢禪師有何特別之處?”八戒答道:“他倒是有些神通廣大,據說他精通佛法,修為高深。他曾勸說我跟隨他一同修行,但我當時並未答應。”


    師徒們一邊交談著,一邊繼續前行。不久之後,他們登上了山頂。隻見山間青鬆翠柏環繞,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宛如仙境一般。


    山南有青鬆碧檜,山北有綠柳紅桃,景色宜人。鳥兒歡快地歌唱著,仿佛在歡迎他們的到來。翩翩起舞的仙鶴在空中飛翔,給這片寧靜的山林增添了一抹生機與活力。


    山間彌漫著陣陣芳香,各種花卉爭奇鬥豔,色彩斑斕。草叢中的雜草也長得十分奇特,形態各異。澗水潺潺流淌,清澈見底,仿佛一條綠色的絲帶蜿蜒於山間。崖前雲霧繚繞,一朵朵祥雲如詩如畫,讓人陶醉其中。


    整個浮屠山猶如一幅美麗的畫卷,景色迷人,令人心曠神怡。這裏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和諧,沒有塵世的喧囂和紛擾,隻有寧靜和祥和。師徒三人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心情愉悅,腳步輕快地繼續前行。


    那師父在馬上遙觀,隻見前方不遠處的香檜樹前,有一個柴草窩。左邊有一隻麋鹿嘴裏叼著一朵鮮花,右邊有一隻山猴雙手捧著水果。樹梢頭上,有一群青鸞和彩鳳齊聲鳴叫,還有一群玄鶴和錦雞聚集在一起。八戒指著前方說道:“看,那就是烏巢禪師吧!”唐僧立刻策馬疾馳,直到樹下才停下。


    此時,那位禪師看到他們三人到來,便離開巢穴,從樹上跳下來。唐僧下馬拜見,禪師用手攙扶道:“聖僧不必多禮,請起來吧。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八戒拱手道:“老禪師,您好啊!”禪師驚訝地問道:“你是福陵山的豬剛鬣嗎?你怎麽會有如此機緣,能夠與聖僧一同前行呢?”八戒答道:“前年承蒙觀音菩薩教誨,願意跟隨她修行,成為她的弟子。”禪師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然後又指著悟空,問道:“這位是誰?”悟空笑著說:“這老禪竟然認識他,卻不認識我?”禪師解釋道:“隻是因為少見罷了。”唐僧趕忙介紹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孫悟空。”禪師連忙賠笑道:“失禮了,失禮了。”


    唐僧連忙向對方行禮。他再次恭敬地拜見這位禪師,詢問西天的大雷音寺是否還在那個地方。禪師迴答說:“很遠啊!很遠啊!而且路上有很多兇猛的虎豹,難以行走。”唐僧非常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敬意,又問道:“那麽,路途到底有多遠呢?”禪師告訴他:“路途雖然遙遠,但終究會有到達的一天,隻是途中的魔障難以消除。我這裏有一部《多心經》,共有五十四句話,總計二百七十個字。如果遇到魔障,隻要念這部經文,就不會受到傷害。”唐僧立刻拜倒在地,懇切地請求學習這部經文,於是那位禪師便親口傳授給他。


    經雲: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即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卻說此時的唐僧法師本就有慧根,聽到這《多心經》一遍後,便能牢記於心。如今傳世的《多心經》正是由此而來。這可是修行的真經,成佛的法門啊!


    那禪師傳授完經文,踏著雲光,準備返迴烏巢。可唐僧又拉住他詢問西天取經的路程究竟如何。那禪師笑著說:


    “路途並不難走,但需聽我一言:千山萬水深,多瘴多魔之處。若是遇到接天崖,大可放心前行無需恐懼。行走至摩耳岩時,要側身小心腳步。仔細穿越黑鬆林,因為妖狐常常在此攔路。精靈遍布全國城,魔主滿山居住。老虎坐在琴堂,蒼狼擔任主簿。獅子大象都稱王,虎豹皆是侍衛。野豬挑擔前行,水怪在前頭等待。多年的老石猴,心中常含嗔怒。你若想知道西行之路,不妨問問他。”


    孫悟空聽完這番話,冷笑一聲:“我們出發吧,不用問他,問我就行了。”


    三藏依然未能理解禪師的深意。隻見那禪師化作一道金光,徑直飛上了烏巢而去。長老趕忙向上拜謝。然而,行者心中卻陡然湧起一股怒火,舉起金箍棒就朝著烏巢亂搗一通。隻聽得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無數蓮花瞬間綻放,祥霧彌漫,層層疊疊地護住了烏巢。盡管行者擁有攪海翻江的神力,卻也休想挽住烏巢上的一縷藤條。


    三藏見狀,急忙扯住行者,說道:“悟空,如此一位菩薩,你為何要搗毀他的窩巢呢?”行者怒氣衝衝地迴答道:“他剛剛辱罵了我和八戒一場,然後就走了。”三藏疑惑地問道:“他所講述的西天路徑,何曾有辱罵你們的言語?”行者憤憤不平地說:“你又怎會明白?他說‘野豬挑擔子’,這分明是在罵八戒;而‘多年老石猴’,則是在罵我老孫。你難道還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嗎?”八戒在一旁勸解道:“師兄,息怒吧。這位禪師既然知曉過去未來之事,那麽他所說的‘水怪前頭遇’這句話,不知是否會應驗。暫且饒過他吧。”行者見蓮花和祥霧籠罩著烏巢,也知道難以再對其造成什麽傷害,隻得請師父上馬,繼續下山往西而行。


    這一去,定然會讓人間少享清福,卻致使山中的災魔增多。至於前程究竟如何,還需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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