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缺錢缺人,他便毀佛,開封城要拓,他讓死人給活人騰地方,北邊的劉修,西南的孟知,濘南的孫均,他一個都不放過。」


    「去年一年,整個大周,殺了貪官一百一十六人。」


    九歌畢竟上過戰場,與常人相比,身上本就多了一股肅殺之氣,更何況她此時,是真的動了殺心。


    柴禮完全被她的氣勢壓住,不住地往後退,直到被椅子絆住,一個不慎,跌進了椅子裏。


    「他是要做天下之主的,擋他的人,無論是誰,隻有一條路。」


    「什麽路?」說話時,柴禮已然有些顫抖。


    「死路。」九歌的嘴裏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卻讓柴禮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你可能很好奇,他為什麽讓我來。」盡管她和柴桑的事在開封傳的沸沸揚揚,今日看來,柴禮好像並不知道她。


    「十八歲我第一次上戰場,一桿長槍,挑了四十八個人。」說完,九歌環視一周,自言自語道:「四十八個人,剛好躺滿這間屋子。」


    柴禮的心中充滿了恐懼,他不知道柴桑到底下了什麽命令,但他今天在她眼中,看到了殺意。


    「這世上」,九歌盯著柴禮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誰都不能擋他的路。」


    自九歌進去,林沐時刻關注著裏麵的動靜,聽到裏麵有茶杯碎裂的聲音時,險些按捺不住衝進去,好在後麵又聽到兩個人在說話。


    但在聽到「一桿長槍挑了四十八個人」這句時,他臉上的肌肉不禁抖了一下。


    她是真敢說。


    可居然,也把人唬住了。


    從浮光山莊出來,九歌連夜修書一封,差人送迴開封,幾日後,柴禮病逝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陳州。


    刺史劉宏下獄,緊接著柴禮暴斃,陳州百姓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貪官已除,新刺史上任後,立即著手還田於民,便沒有人再去深究。


    迴了開封,九歌第一件事便是把吳川引薦給柏舟,隨後才與林沐進宮複命。


    「你同他講了什麽?」柴桑看著九歌問道。


    他與生父柴禮雖然多年沒有見過,卻也知道他並不是個好相與的。


    「我同他說,讓他也心疼心疼你。」九歌一臉平靜地說。


    柴桑的心瞬間被刺痛。


    林沐立刻垂下眼眸。


    那天他就在門外,她說了什麽他聽得清清楚楚。但在柴桑麵前,她的那些話,是無法說出口的。


    在他這個外人聽來,九歌那些嚇唬人的話甚至有幾分有趣,但是若柴桑聽到,他的生父因為恐懼才讓步,該有多傷心。


    柴桑看著眼前這兩個他最信任的人,一個瞪著眼,一個垂著眸,很容易便知道他二人撒了謊。


    但他不在乎。


    以後再不會有人打著柴禮的名義逼那些地方官斂財,甚至連柴禮本人也不能。


    律法和孝道,起碼在麵上,都有兼顧。


    他心裏一直不安,總覺得對柴禮有幾分虧欠,他是他的生父,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眾人麵前。


    所以即使之前聽到一些風聲,隻要不太過分,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這次,實在是踩了他的底線,他才下定決心。


    他總以為踏出這一步很難,但真正做了,隻覺得渾身輕快。


    雖然生父對他毫無眷戀,但起碼這世上還有兩個人,一心為他。


    年關一過,很快便是上元節。


    柴桑自年底以來越發忙了。九歌心裏清楚,上次出征濘南,雖然戰果頗豐,但他心裏始終憋著一股勁兒,有好幾次她困到打盹兒,半夜醒來後卻看見他依然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在畫些什麽。


    「姐姐怎麽迴來了?」蘭姐兒正捧著罐子收著梅花瓣兒上的雪,一迴頭卻瞟見九歌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


    「迴來過上元節。」九歌笑著迴她,隨後進屋脫下已經濕透的鬥篷,拐到雜物間拿了一把花鋤,走到梅花樹下挖了起來。


    蘭姐兒隻知道這樹下埋了兩壇桂花酒,是先前在澶州時,陛下親自釀的,林沐不知打了多少次主意,九歌都沒鬆口,今日竟要取出來。


    「是陛下要來嗎?」蘭姐兒興沖沖地問。


    「他不來,咱們自己喝。」九歌朝蘭姐兒眨了眨眼,蘭姐兒樂得臉上笑開了花,林沐要是知道了,準氣得跳腳。


    平日習慣了手頭有些事做,猛地閑下來,竟還有點無聊。


    屋子裏火生得旺,暖烘烘的卻也有些悶,九歌索性打開窗戶,手托著臉,呆呆地看著院子裏那株梅。


    「想什麽呢,入定了一樣。」說話間,柴桑從梅樹的另一頭閃了出來。


    他今日穿著竹青色的長袍,在這梅花樹下,褪下平素的威嚴,竟有幾分世家公子的俊俏。


    「怎麽站在這兒吹冷風。」柴桑走到窗前,將手中的兔兒燈順手遞給九歌,攏了攏她的衣領。


    伸出手摸了摸她凍得通紅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似乎更冰。


    「街上買的?」九歌仔細端詳著手裏的花燈,不由想起之前在澶州時,也是上元節,他給病中的她,帶了這樣一盞燈過來。


    「自己做的。」柴桑雲淡風輕地說。


    九歌的瞳孔瞬間放大,捧起燈來看了又看,似乎不太相信。


    「不難。」柴桑嘴上說著,袖子下的手微張著,方才握著韁繩時,手心之前被竹皮劃破的口子磨的生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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