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腦子裏昏昏沉沉,完全沒有下廚的念頭,又擔心九歌餓著肚子迴來,還是煮了飯。


    然而飯菜涼透了,日頭落山了,月亮又升了起來,九歌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


    柴桑看著她,激動地衝上去,伸出雙手,卻不敢將人抱住。


    欣喜過後,他心裏除了忐忑還是忐忑,此時據她在福明宮奪門而去,正好三天。


    第65章


    他不安地站在她對麵,等待著她的裁決。


    月色皎皎,銀輝鋪滿小院兒,九歌看著眼前人,像極了四年前的那夜,他也是這樣,站在一片雪地裏。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四年前隔著一道窗,他在外,她在裏,而今夜,兩人相距不足一尺,影子交疊在一起。


    他好像總是與月同行,澶州、樂安穀、開封、北地、濘南……他曾於這樣的月光下,無數次朝她走來。


    「我有一個秘密,從未與人言。」九歌突然開口。


    柴桑渾身緊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蒙著一層薄霧的臉上,靜靜地等著她下麵的話。


    「不要鳳冠霞帔,不要一紙婚約,以天為證,以地為媒,手指明月起誓,此生兩不相負。」


    說這話時,她並沒有用多大的力,然而字字句句卻像刀刻斧鑿一樣,砸在他心上。


    他的心跳得飛快,好像下一刻就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慢慢調整了唿吸,驀地,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都說佛能渡人,他曾親自搗毀佛像,那佛像兩眼空空,對人間疾苦視而不見。她不過區區一凡人,然而於她的身上,他卻看見了悲憫。


    「今夜月色正好。」他牽起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我柴桑。」


    「我趙九歌。」


    月下,院中直直跪著兩道身影。


    「今夜指月為誓,與趙九歌此生相守相依,絕不離棄。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今夜指月為誓,與柴桑,滄海桑田,永不相負。」


    柴桑終於伸出手,將身旁的人緊緊摟住,心上的巨石終於移開,迷霧撥開之後,是難得的輕快。


    「餓了。」良久,九歌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九歌重迴開封,有人喜,有人憂,有人喜憂參半。


    林沐得到消息,第一個擠到她麵前邀功:「怎麽樣,你的意思,我領會的可還到位?」


    「什麽?」九歌一臉懵。


    林沐一副「我懂」的表情,朝著她擠眉弄眼:「『你可別告訴他』,意思不就是『你可別忘了告訴他』嘛!」


    為了這個,他可是連夜闖到福明宮,幾乎提著柴桑的耳朵說:「人都走了,你還在這兒傻坐著等什麽!」


    九歌看著林沐,滿臉的無辜。


    林沐一下就虛了,難道是他會錯了意?


    他轉身離開的霎那,九歌的嘴角噙著一絲笑。


    迴去的第二天,柴桑便帶著曆哥兒前來拜師。


    師道尊嚴,拜師要行吉禮,即使曆哥兒身為皇子,也概莫能外,在叩拜至聖先師孔子神位後,對著九歌三叩首。


    九歌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小小人兒,心裏如同壓了千斤重擔。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不知她能否當得起這份職責。


    在彎下腰伸手去扶曆哥兒的瞬間,九歌突然察覺到一束釘在自己的身上。


    她下意識地抬頭,朝那個方向望去,隻見一名女子站在門外,直直地盯著她,即使與她四目相對,也毫不躲閃。


    如果她沒記錯,那是真娘,玉娘的親妹妹,褚良辰的二女兒,此時她眼中流露的,可不是善意。


    柴桑察覺出點什麽,順著九歌的目光向外看,真娘看到他,目光躲閃,立時側過了身,偏過了頭。


    看到真娘的反應,他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曆哥兒畢竟還小,作為姨母,這些時日,真娘一直在宮裏照顧著他,如今看來,竟是他疏忽了。


    「曆哥兒」,拜師禮結束後,柴桑蹲在曆哥兒的身前:「以後便由太妃照顧曆哥兒可好?」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足以傳到門外。


    「好。」曆哥兒奶聲奶氣地迴答。


    真娘在外麵,聽到父子倆的對話,一下紅了眼眶。


    九歌在一旁看著,隱隱猜出柴桑的用意。曆哥兒年齡小,也正是因為小,務必得好好教養,絲毫馬虎不得。


    張太妃無兒無女,雖有母家在京,但也是扶不起的,且她為人公正,一心向著皇家,怎麽看,都比真娘這個未出閣的女兒強。


    鄭羽今日當值,此刻就站在門外,那些話真娘聽見了,自然也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皇子之師,他不得不佩服柴桑的魄力。


    皇後新喪,九歌的身份變得格外敏感,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頂著外界的壓力,讓曆哥兒拜在九歌的門下。


    他或許是問心無愧,但在別人的眼中,難免有別的解讀。


    畢竟連他,看著門內站在一起的那兩大一小,都覺得有些紮眼。


    鄭羽的目光又停在九歌的身上,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又緊了幾分,走了便罷了,她居然還迴來。


    好不容易下了決心要抽離,卻又轉身重新投身到這漩渦之中。


    他好不甘,替她,也替自己。


    柴桑追著人去了澶州,隻有他不知道。所有的人都默認九歌與柴桑在一起是天經地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對九歌的心意,卻假裝不知,甚至防著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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