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柴桑突然開口:「都是無稽之談。」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九歌直接怔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對,都是無稽之談,做不得數。」那道士究竟說了什麽她不得而知,但看柴桑的反應,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罷了,她死命壓住自己的好奇心,柴桑從不信神佛,否則也不會有當日滅佛之舉了。今日這般,許是被那些話攪得有些心神不寧。


    他既然不想說,那她也沒有追問的必要,畢竟,她也不信神佛。


    「陛下可知李將軍祖籍是哪裏?」


    「哪個李將軍?」柴桑隨口應了一句。


    「陛下軍中有幾個李將軍?」九歌睨了他一眼,嫌他心不在焉:「當然是李彥明,李將軍。」


    柴桑也不惱,收攏心神認真問道:「李將軍不是開封人氏嗎?」


    「是衛州,李鳶方才同我說的。」


    柴桑瞪大了眼睛,配合著作出一副很驚訝的表情。


    九歌「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一拳輕輕錘在他胸口,帶著幾分嬌嗔:「陛下又逗我。」


    柴桑也笑了,順勢將九歌的手按在胸前,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說起李彥明,他倒是想起來一個事:「我瞧著林沐似乎,對李將軍對女兒頗有興趣。」


    「你才發現啊。」九歌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感念,林沐於他,終歸是與旁人不同。


    自從做了這皇帝,他便一心撲在朝政上,自然忽略了身邊的許多人、許多事,但是對林沐,顯然還是上心的。


    「那李鳶呢?她怎麽想?」他其實早有為二人賜婚的意思,但又想著,林沐既然沒找他,想必是還沒到時候,他也怕貿然出手,最後弄巧成拙。


    說到李鳶,九歌猶豫了。


    李鳶她明顯更欣賞柏舟,但對柏舟好像止步於此,可她對林沐……


    九歌思索了一番,最後吐露了三個字:「不好說。」


    柴桑沒有再問,原本想著這次南征迴去後,就攛掇林沐上李府去求親,可如今看來,他這個弟弟,做得似乎還不夠。


    「你幫幫他。」柴桑殷切地看著九歌。


    「我怎麽幫?」九歌下意識地反駁。這終歸是他二人自己的事,緣分天定,旁人也不好幹預。


    柴桑卻不死心,他不說話,隻是默默盯著九歌,直看得九歌的心化成了一灘水,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曉得了,曉得了。」九歌無奈地說。


    柴桑看著她無意間嘟起了嘴,實在可愛的緊,湊上去便親了一口。


    九歌瞬間紅了臉,嬌羞地低下了頭。


    這一幕,惹得柴桑心花怒放。


    柴桑的大軍在翰城城外休整了一日,次日一大早開拔,越過兩國邊界,直抵藺州城下。


    藺州原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自幾十年前中原大亂,便成為濘南北邊的門戶,在一馬平川中獨自屹立,低擋著可能來自北方的侵襲。


    守城的將軍叫韓載勻,在邊關,一待就是二十年。


    「韓載勻?」聽李彥明提起他,柴桑似乎有些驚訝:「他還在藺州?」


    「陛下認識他?」李彥明下意識地問道。


    柴桑搖搖頭,看向前方的眼神突然變得悠遠深邃:「隻遠遠地見過一麵,算不得認識。」


    韓載勻在濘南有些名氣,然而這名氣,不是源自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軍功,而是來自他手中的筆墨。


    換句話說,他是個詩人。


    濘南尚文,上到皇室宗親,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好舞文弄墨,會寫幾句詩本也不算什麽,但韓載勻不同。


    當年一首《寅州行》名動濘南,十七歲少年橫空出世,驚才絕艷。


    更是以才情博得美人的歡心,成為當時宰相謝徇的東床快婿,一時間風頭無倆,人人艷羨。


    然而好景不長,僅僅兩年,謝徇失勢,不得不離開延州歸家養病,而韓載勻也被排擠出京,來到這座邊陲小城。


    沒想到這一待,就是二十年。


    柴桑心中唏噓不已,人的一生,有多少個二十年。


    然而感慨歸感慨,翌日兵戎相見時,留不得半分情麵。


    韓載勻站在城樓上,凝視著城外列陣以待的大周軍隊。


    他既在藺州,自然少不了與中原的兵馬交鋒,這些年,中原連年戰亂,軍民都不好過,南襲藺州是常有的事,但多是小打小鬧,拿些好處就迴去了。


    但這次,好像不一樣。


    他的視線越過眾人,鎖定在前排最中間的位置,如果他沒猜錯,那便是柴桑。


    他坐在馬上,身形筆直,頭高高地向上揚起。二人之間有一段距離,他看不清柴桑臉上的表情,但他猜,那是一種自信,勢在必得的自信。


    就像他即位之初便力排眾議禦駕親征,一路狂追劉修幾百裏,僅憑一戰,打得大梁再無還擊之力。


    這樣一個人,可不好糊弄。


    然而韓載勻不知道的是,城下的柴桑,此時也在看他。


    他更不會知道,這並不是柴桑第一次這樣看他。


    十二年前,他以詩會友,在城樓上鋪開巨軸,一壺酒下肚,揮毫潑墨,恣意張揚,當時城下人山人海,而柴桑,正在那人山人海中,像今日這般仰望著他。


    十二年,滄桑巨變,似乎就在眨眼之間,城樓上那個身著盔甲的人,和當年的韓載勻,沒有半分契合。<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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