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之前張榜之後,先帝在俞林苑宴請朝臣時,宴席之中,同科進士都推杯換盞,隻有她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結交、不攀附,自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加入也不厭惡。


    那時他便覺得她,胸中有丘壑,內裏有幹坤。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參破這一切,他感覺自己似乎離靳葦,更近了一步。


    見她身子虛弱,孟涪也不便過多打擾,坐了一會兒,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他自是有許多話想跟靳葦說,可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孟涪走後,房間裏陷入了寧靜。一燈如豆,四壁清輝,她突然懷念起了先前在閣子裏讀書的日子,詩書明月為伴,寂寞冷清卻簡單純粹。


    原以為人群中不過是吵鬧喧囂,看一看笑一笑,權當過眼雲煙。近來方知,人心謀算,令人厭倦。


    而這人心謀算,古往今來冷卻了多少赤忱之心,催生了多少刀下冤魂。


    她閉上眼,腦海中閃過前些年讀過的那人的文章,那樣一個赤忱驕傲的人,後來在獄中,在公堂,在刑場,有沒有一刻,內心悲涼。


    胡思亂想間,人又漸漸乏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夜深了,老僕進來看了一眼,見她已睡熟,便吹滅了燈,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誰知一轉身,卻看見簷下杵著一個身影,嚇得險些叫出了聲。


    「是我。」


    聽見熟悉的嗓音,老僕才放下心來。


    「公子。」


    薑行雲「嗯」了一聲:「她睡了?」


    「睡熟了。」老僕小聲迴答。


    「關好院門,你去休息吧,不必管我。」說完,薑行雲走到門前。


    老僕正要退下,隻見薑行雲又折迴來:「明日去買個丫頭來……」罷了又說:「算了,你不必管了。」


    薑行雲這副糾結的樣子看的老僕一頭霧水。自三年前薑行雲把這個院子交給他,到這位靳公子住進來,三年了,他從沒見薑行雲來的這麽勤,白天剛走,夜裏又來了。


    借著月光,薑行雲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不敢挪動凳子,也不敢點燈,整個人坐在床邊的腳踏上。


    靳葦已然睡熟了,聽見她細密的唿吸聲,他皺起的眉也漸漸舒展開。


    他離開這裏不過幾個時辰,但就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裏,他在宮中坐立不安,全然靜不下心來。


    他一向不是一個沒有定性和分寸的人,從小到大,受再大的委屈,經再波折的事,他都能夠處之泰然。可是在他這個夫子身上,他卻亂了方寸。


    或許是因為她第一次授課時,頂著太子侍講的頭銜,麵對驚才絕艷的大哥,卻依然把頭轉向他,問他的禁忌和喜好,又或許是她在齊王府的那句「珠玉蒙塵,不掩其光。殿下有朝一日,定會一鳴驚人」,再或者,是那日聽到他說「身無桎梏,順從本心」她眼中瞬間的光亮……


    他伏在床邊,與她臉對著臉,她的唿吸噴灑在他的臉上,像羽毛劃過似的,又滑又癢。暗夜裏,他看不見她的五官,不知她的睡顏是什麽模樣。但當他閉上眼,全身的感官經黑暗放大,他好像全身心都在感受著她。


    這樣的時刻,是他十六年間都不曾曆經的美好。他伸出手,想要撫上她的臉,將要觸及時,又滯在半空。他想,她若是醒著,見他這樣,定會皺眉吧,他不能欺負她。


    可是,如果夜夜能在她身側入睡,日日在她身旁醒來,該是多麽幸福的事。


    然而接下來,沉浸在臆想中的薑行雲卻被一聲「殿下」嚇破了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心翼翼是小薑的溫柔


    第4章


    他本能地想要躲閃,但馬上意識到這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就算靳葦真的醒了,也看不見他,於是便大著膽子在原地沒有動。


    饒是如此,他還是盡量屏住唿吸,連大氣都不敢出,萬一呢,萬一靳葦發現他半夜趴在自己床頭,他怎麽解釋。


    心驚膽戰等了很久,那聲「殿下」之後,靳葦並沒有別的動作,也沒再出聲。原來是囈語,聽到她清淺的唿吸聲,薑行雲瞬間放心不少。


    然而下一瞬,他突然開心起來,囈語啊,是他出現在了她的夢中嗎?


    因為背上的傷,靳葦整個人都睡不安穩,薑行雲更是一夜沒睡,時刻關注著靳葦的身體,怕她發了熱,更不容易好。


    直到天快亮,他才偷摸迴宮。


    這幾日不用上朝,靳葦沒了惦記,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地醒來。


    剛睜開眼,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她眯上眼睛猛吸幾口,好像又不顯了,不過這個味道,倒是與昨日她醒來時聞到的極為相似。


    那種若有似無,又綿延不盡的感覺。


    她向來沒有用香的習慣,若無準允,黎叔也一般不進她的房間。思來想去,或許是孟涪……


    說起來,孟涪從未在她麵前刻意隱藏過他的家世,隻是她為人疏懶,從未在意過罷了,不過能出入裕香樓那樣的地方,用這樣的香,也不奇怪。


    正想著,「噔噔噔」一陣敲門聲傳來。


    「進來吧。」聲音還是虛弱,又有些嘶啞。


    毫無意外,進來的是黎叔,不過身後還跟著一個荊釵布裙的中年婦人。


    靳葦躺著不便,但還是盡力側過身來。


    「公子,這是我的遠房親戚,近日公子受傷,我在前麵不能時時照看,所以找了她過來,幫襯一段時日。」<h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為夫子解馬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來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來君並收藏我為夫子解馬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