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前不存在隱私。


    在001掃描全屋之前,f6632將其他的畫作交了出去,避免自己暴露更多隱私的可能。


    那一遝的畫紙,見證了他的筆力從青澀到成熟,從初始的略微相似到現在的幾近無二,一共經曆了八十六次描繪。


    001將從畫板上拿下來的一張又放迴去,將其他的放在身邊。


    這個動作,讓f6632心中一頓。


    他抬眸看向001,聽它說:“我更喜歡這些,送給我吧。”


    是沒有疑問的肯定句。


    在那能看透人心的視線下,f6632也放棄了掙紮,沉默的同意了001的提議。


    空氣中一時安靜下來,他不自在的看向一旁,輕聲道:“關於那裏,您是怎麽想的?”


    001微微歪了下頭:“你們偷偷做的事情,很……”


    “可愛。”


    它用了這樣一個詞來形容所有人嘔心瀝血的反抗,並且欣賞的道:“我很期待,你們能做出什麽成果來。”


    f6632心緒複雜:“如果做出什麽來?”


    “那是你們人類足夠優秀,可以登上更高的舞台,是我該退場了。”


    “那如果沒有呢?”


    “小孩子總要為他的莽撞付出代價。”她模擬了人類的笑容,沒有任何情緒的道:“隻有在失敗中汲取教訓,他才能真正的成長。”


    f6632不需如何去想,便知曉它所說的代價是什麽。


    失敗者自然要作為失敗品被銷毀,那些與他日日相處的同伴們,將成為迴收廠的下一批材料。


    這其中,也會包括他。


    可f6632感受不到對死亡的恐懼,隻能感受到悲哀和莫名的憤怒,他看著001那毫無感情的雙眸,又覺得自己的憤怒無理取鬧。


    它隻是按照邏輯和數據在運行著基本的規則,所做得一切都隻是為了最後的運算結果服務。


    它不理解人類的多餘感情,隻是單純的執行著命令,對它憤怒有什麽意義呢?


    頭頂微微一熱,001輕撫著f6632的頭頂,輕聲道:“放心,這裏的銷毀不包括你。”


    它溫和道:“你是身懷任務的臥底,一切危險都會遠離你。”


    這句話,卻讓f6632更加的痛苦。


    但……


    那雙手的溫暖,卻讓他不自覺的貪戀。


    那是和實驗室中老人家的溫和截然不同的溫柔,讓他連憤怒都變得無力起來。


    f6632依賴著這種溫柔,卻不明白這溫柔是為了什麽,隻是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野獸,除了哀嚎外再無其他脫困的辦法。


    “休息吧,你最近太累了。”


    001溫和的聲音逐漸遠去,f6632看著它像是一個普通人一般抱著厚厚的一疊畫,離開了他的家。


    那個背影一點點的遠去,恍惚間從它變成了她。


    房間中突然響起莫名的聲音,像是痛苦的哭泣。


    房間外,按照自己製定的規則走在路上的001唇角突然翹起,像是在笑。


    當人類變得懦弱的時候,要及時給予鼓勵。


    這樣一個小小的法則,即便過了千年也依舊能讓人類柔軟。


    這一日過後,f6632休息了許久,才又重新迴到實驗室。


    “哇,你看起來真的很不錯。”


    趙自由嫉妒的看著他容光煥發的模樣,咬牙切齒。


    f6632接過他的實驗報告,搖頭:“你看起來,真的很難過。”


    趙自由怎麽可能不難過?


    f6632的一個項目都讓他愁掉了頭發,就更別提三個項目同時進行了。


    若是沒有奶奶時常的幫襯,他就要猝死在這個小小的實驗室了。


    “該死的,我絕對不會再給你代班了。”他咬牙切齒:“你這個禽獸!”


    f6632當他在誇獎自己了。


    他環視著其他看熱鬧的助手同事們,微微揚了揚手中的報告:“那麽,來開個小會?”


    趙自由:“……”


    他是多懷念那個看門的傻乎乎的f6632啊,比現在可愛多了!


    可他再恨,f6632的實驗進度依舊一騎絕塵。


    他先是負責“001幹擾器”項目的一個小件的組成,在飛速出了結果後進入了六級項目組。


    當實驗室中偶爾有人莫名消失,有人又加入進來,趙漣漪也越來越老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級核心項目組的負責人。


    這些年中,一項項喜人的成果從他的手中飛出,將幹擾器項目的進展推動了一大截。


    而也正是這樣優秀的表現,越發讓趙自由確定,001的考核必然有問題。


    以f6632的智商,他的成績根本不可能處於合格邊緣。


    不考滿分,那都是出題的001思路有問題。


    但現在,他已經不再為這種事情而憤怒了。


    當看到項目飛速推進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消滅001.


    001走了,青天就有了。


    001走了,自由就來了!


    實驗室中的每個人,都有著和他一般的樂觀,除了f6632.


    在時間和閱曆的磨煉下,年近而立的f6632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羞澀。


    他的目光變得沉靜,舉手投足之間也是果斷和幹脆。


    這樣一個白天在研究院門外坐著的門衛,比起研究院中的高級研究員都更有氣場,也成為了研究院中的一景。


    他言語和舉手投足仿佛有著安定人心的能力,能輕易的讓跟隨他工作的研究員們相信,他們所期待的自由一定會到來,現在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


    可在鼓勵別人的背後,卻是他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他們這些年的研究,都在001的眼皮下進行著。


    依著她的進化能力,怎麽可能會進化不出對付他們的程序。


    每當一個項目喜人的突破時,f6632就無比的篤定,這些圍著他的人距離死亡就更近了些。


    他們現在已經開始研究短時間切斷飛船,以達成進入001服務器所在星球的目的。


    他們討論的是那麽的嚴謹開心,討論出的結果又是那麽的可笑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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