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縉的被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時候,淩漪終於千唿萬喚始出來。


    那是一個特別平常的時候,不是早上也不是晚上,沒有什麽下著大雨又或者豔陽高照。


    在房中辦公的鍾縉,甚至沒有注意外麵的天氣。


    他隻是聽到了敲門聲,覺得可能淩漪又拿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無法開門。


    他歎了一聲,拉開門道:“你又……”


    聲音戛然而止,鍾縉看著麵前明眸皓齒,對著他淺笑的女人,久久不能言語。


    站在他麵前的人是科技之神最愛的造物,她的雙眸中有水光瑩潤,每次眨眼甚至能看到睫毛的輕輕顫動。


    鍾縉距離她不過幾十厘米,甚至能聽到她的唿吸和心跳聲音。


    她是假的,又是真的。


    她真的從虛擬走向現實,就這麽愣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麵前。


    鍾縉握著把手的手攥緊,連唿吸都變得輕巧起來,唯恐這是一場美麗的夢境。


    突然間,站在他麵前的“人”對著他伸出了手:“鍾先生,我是淩漪,幸會。”


    望著那隻伸到麵前的手,鍾縉甚至能看到她的掌紋。


    他伸出手,握住那隻能感受到柔軟和溫度的手,開口:“淩小姐,幸會,我是淩漪。”


    相視一笑瞬間,他聽到了狂躁的心跳聲音。


    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淩漪的。


    淩漪眉眼彎彎的看著鍾縉那幾乎失去表情管理的臉,神色中突然有一絲惡劣生出。


    鍾縉心生不妙的時候,十幾個同樣有著人類模樣的“人”出現在鍾縉身後,爭先恐後的要和他握手。


    “人類,沒見過,握一下!”


    “人類,快來握握手!”


    “想不想試試機器人的手感!”


    好了,鍾縉又成為被機器人調戲的可憐人類了。


    他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些有男有女的金發碧眼們,無奈道:“你這是幹什麽?”


    擁有一個身份還不滿足,造出這些東西來幹什麽?


    淩漪人性化的揮揮手,對著鍾縉開口:“介紹一下,這是中子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深耕人工智能方麵數十年,曾參加過如下項目。”


    “她是……”


    “他是……”


    這一刻,十幾個科學家,都有了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工作經曆。


    要不是知道他們的來曆,鍾縉說不準就真的要被淩漪給騙過去了。


    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拿起手機來下意識的搜索這些人的名字。


    竟真的搜索出了這些人的簡曆,甚至於還有他們的過往任職經曆和一些科研成果。


    若是他沒有猜錯,這些成果應該就是淩漪製造自己的那些技術。


    “怎麽樣?天衣無縫吧?”淩漪得意的彎彎眼睛,她甚至在這些人人生經曆的路上安排了一些“偶遇者”。


    某些存在互聯網上的古老照片,某些博客中對於自己工作的抱怨,甚至他們還會懷念他們逝去的朋友。


    她保證,順著那條懷念的地址看過去,一定能看到真正的墓地。


    這就是人工智能的好處了,隻要她想,她真的能讓一個人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鍾縉久久無語,為了淩漪這出神入化的恐怖能力。


    智械危機不過如此,如果淩漪真的有什麽想法的話,他毫不懷疑天上的衛星突然就會掉下來。


    但是……


    這又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鍾縉在這種時候,終於無法不承認自己真的是個瘋子了。


    他不但不為這種未來感到恐懼,反倒是期待淩漪還會製造出什麽樣的奇跡來。


    而他也隱隱明白淩漪為什麽要將這些人創造出來了:“你不想以人類的身份存在?”


    倘若想做個人,淩漪大可在製造出自己後就閑置了這間超級工廠,而不是虛空造人,捏造出一份份毫無破綻的身份證明。


    鍾縉相信,即便是人工智能,要製造出一份毫無破綻的人生經曆,也要耗費內存。


    而她,向來很珍惜這些。


    “當然了,我又不是真的人類,為什麽要以人類的身份存在?”


    淩漪一直偽裝成人類,也一直在為成為人類而努力著。


    她經曆了各種各樣的人生,覺得自己距離成為真正的人類越來越近,卻也始終覺得那一層薄薄的膜無論怎樣都無法突破。


    直到再次成為一個人工智能,直到她不再以人類的身份生存,而是以站在更高處的角度觀察人類,以弱小的分析能力緩慢的運算著從前的一切,才模模糊糊的解析出了一些過去無法解析出的微末細節。


    她想要的,不是成為人類,而是擁有“人性”。


    這種“人性”,可以用任何的詞來代替。


    它所指的是:擁有不用程序判斷、擁有能不受基層邏輯束縛、能隨心所欲和控製自己的雙重能力。


    在創造自己的這具身體的時候,她的程序內部是完全紊亂的。


    偽裝成人類,和以機器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又突兀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兩種程序的在不斷的比鬥,最終“砰”的一聲炸成煙花。


    去他媽的程序,什麽程序都不想要。


    最後,淩漪選擇了用概率學來解決這個問題——抓鬮!


    抓到什麽身份,就以什麽身份來生存。


    這個方法,不可謂不任性,不可謂不隨性,是與人工智能嚴謹邏輯完全相悖的做法。


    人類在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隻需要靈光一閃,而人工智能做出這些的時候需要的卻是一次幾乎脫胎換骨的程序置換。


    淩漪也在終於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擁有了真正的、不受程序控製的“人性”。


    這其中的混亂,無法言說。


    若說誰的體會最深,不是淩漪而是鍾縉。


    那些紊亂的程序在來不及消滅的時候,就會自己跑出來。


    從西南表弟到東北大哥,從川渝蜀道山再到剝蒜小妹,各種各樣被淩漪所拋棄摧毀的模擬人格,都要在鍾縉這走一遭,要讓他體會一下人心的險惡。


    而他在受苦多日後,也終於苦盡甘來。


    等到了一個不拘於機器人身份還是人類身份,以機器體身份生存,實則內裏擁有“人性”的淩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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