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崩三月,新帝登基。


    次日,以病罷朝,令輔國公主理朝事。


    朝臣們尚未從前一日輝煌浩大的登基典禮中迴過神來,就聽聞這一噩耗,一時間皆是惶然。


    三公恍然想起,昨日陛見天子時,天子那泛著病氣的臉,一時間沉默不語。


    接連更換國主,為國不祥啊。


    但這種話,誰又敢在不到不惑之年的天子麵前說呢?


    有詛咒陛下之嫌。


    且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不加封長子為王監理國事,反倒是讓妹妹主管國事。


    須知人心易變,在權利的浸染下,輔國公主還會如同先帝在的時候一般盡心盡力的做個公主嗎?


    畢竟,皇位上是兄長還是父親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在朝臣心思雜亂之際,被他們揣測的兄妹二人正在宮中飲茶。


    夏日炎炎,天子身上卻不見半點汗意。


    他倚在軟榻中,慢悠悠的道:“且管他們做什麽?我們兄妹隻做我們的事情。”


    昨晚,他便將想法與妹妹說了。


    他想傳位,自然要看被傳者的想法。


    柔安若是困於禮法,他也是沒有辦法。


    但好在,他的妹妹沒有那麽蠢。


    “琮哥兒看起來就沒有我聰明,我來做肯定比她更合適。”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當著皇家父子麵前說出來,當真是不帶一點權利心思,隻有滿滿的親情。


    一點防備沒有,就是有點傷琮哥兒。


    他捂著並不痛的心口,覺得此刻比發病的時候還難過。


    一起長大的小姑姑怎麽突然間就這麽聰明了,他不服氣。


    “安心。”淩漪拍拍他的肩膀:“以後給你和你兒子都封親王,肯定少不了你們吃的。”


    那個如今剛剛懷上的孩子,會在周歲不到的時候就成為皇帝,然後莫名暴斃於宮中。


    如今有了她這個姑奶奶,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琮哥兒聽到這番話之後,搖了搖頭:“且看他的福氣吧。”


    他不知他的孩子是男是女,隻知曉那會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心疾如此可怕,他不想再讓他的孩子再承受這等苦楚。


    皇帝見他小小年紀就有頹喪之色,不耐的將他攆迴了府邸中,去陪有孕的妻子,將淩漪留在宮廷中商討大事。


    一不小心就商討晚了,皇帝便順水推舟免了第二日的早朝。


    他總要讓朝臣有個接受的過程。


    淩漪手中朱筆不停,淡淡道:“還有心思說這些,就是因為不夠忙,忙起來就好了。”


    押送杜家族人的大部隊,此刻應該已經到了京城。


    杜家王家那壓抑著的戰火,在這個時候終於要點燃了。


    皇帝又悠閑的抿了一口蜜水,笑眯眯道:“你待如何?”


    “私藏甲胄,按律當斬。”淩漪朱筆在折子上勾了個圈,笑眯眯道:“王家子舉報有功,加官進爵,王悼舉薦有功,官複原職加封太子少師。”


    皇帝:“……”


    他這妹妹,不看到兩家撕起來心裏不痛快是吧。


    你說王家,早知道養出王穎那樣的孩子能給家族帶來此等災禍,會不會在他生出來的時候就溺死他?


    王家此刻不想溺死王穎,隻想溺死那幾個出去一趟給王家人惹了禍的王家子。


    “混賬東西!”


    茶盞在王家子門麵前碎裂,瓷片崩到了他們的臉上擦出血痕,他們卻不敢哼一聲,宛如鵪鶉一般瑟瑟發抖。


    “愚蠢,蠢不可及!”王悼指著他們,破口大罵!


    他就說近些日子杜家態度怎的有異,杜家主甚至仇視於他,原來竟是這些人做的好事!


    他指著這群蠢貨:“誰讓你們將那些證據交給柔安公主的,誰讓你們闖出如此大禍之後,還隱而不報的?”


    若是早早知曉杜家祖地之人因王家受災,他也能早有準備。


    不論是道歉彌補,還是派王家人侵吞他們留下來的財產,反正都不會吃虧。


    可這些人是怎麽做的?


    惹出事情來就如同縮頭烏龜一般一言不發,直到隨著大部隊姍姍迴京之後才來與他稟告!


    這個時候稟告有什麽用?


    黃花菜都涼了,王家非但一點好處都沒撈到,還惹了一身騷。


    他可以想象,此刻不光是杜家在恨他,其他家族也會產生猜忌。


    為王權而不顧世家權益,世家叛徒這四個大字,幾乎要刻在他王家的頭上了!


    可他王家得到了什麽?


    重新分配的財產?天子的信賴?又或者是加官進爵?


    什麽都沒有!


    這不是純虧是什麽?


    柔安小兒敢欺辱他王家至此……


    “對!”


    王悼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請幾位世家家主一敘,我有話說!”


    他王家什麽好處都沒有得到,自然是被別人給利用了,世交們萬萬不可中了皇家的計策,讓皇家笑世家哭啊!


    “聖旨到!”


    王府外馬蹄隆隆,太監尖銳的聲音劃破天際,也將王悼心中剛剛升起的對策給劃了個稀碎。


    他站在家中正堂前,木愣愣的看著太監離去,手中還握著他那官複原職加封太子少師的聖旨,許久無言。


    這下真是黃泥掉進褲襠裏,怎麽都說不清了。


    好處確實有了,可實在嗎?


    天子以輔國公主理政卻不立太子,他這個少師,真的能輔佐到太子嗎?


    “欺人太甚!”


    許久後,他從齒縫裏擠出四個字。


    這皇家,當真是用了人都不肯給半點好處。


    這如何能讓人為他們做事?


    這如何能讓人相信,他們沒有卸磨殺驢的想法?


    這如何能不讓人產生決然一搏的想法?


    他眸光閃爍半晌,冷聲開口:“隨我去見王璲之!”


    自知曉這消息那一刻,他便派人去輔國公主府去尋王璲之,可此刻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他卻還未到。


    他這個害了王家的好兒子,當真是架子大得離譜,連他這個父親都不肯來拜見!


    罷了!


    山不來就他,他就去就山!


    他就不信了,他這個父親主動去拜訪,王璲之還敢不見他!


    他必定要親眼見見那個逆子,才會徹底死心。


    他不明白,背叛家族對王璲之來說有什麽好處,他為何糊塗至此!


    難不成是為了所謂的情愛?


    不過公主麵首爾,他難不成以為能做上駙馬,手握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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