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曾經親手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為她穿上,陳述理順她的發絲,幾近虔誠的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一一,結束了。”蠶繭在頭頂裂開,露出外麵的世界。


    那個世界中沒有精美華麗的訓練大樓,也沒有那些陰惻惻的工作人員,更是不存在任何的練習生。


    此刻,這個世界在淩漪麵前露出了它最本來的模樣。


    破敗的三層小樓,老舊的辦公設備,斑駁的地板。


    隻一瞬間,就將人從美夢中拉迴現實。


    裂開的蠶繭收入陳述的身體中,隻留下淩漪身下那小小一塊銀白。


    淩漪坐在上麵,開口:“怎麽?你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我喜歡。”陳述指尖描摹著淩漪的麵頰,癡迷又掙紮。


    他多想將她困在那樣的世界,又多怕她沉溺於那樣的世界再也無法清醒。


    “但那不是你的世界。”他溫柔的吻過淩漪的唇瓣,輕聲道:“你的世界該有真正的陽光,充斥花香的空氣。”


    那裏也許有許多不好,卻是真實的存在。


    他那一方小小的,由他幻化而來的虛假空氣無法養活一朵漂亮的花。


    陳述將淩漪拉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


    當踏出這間破敗的辦公樓瞬間,仿佛有時間流逝,淩漪看到了陳述誕生的始末。


    那是一家曾經輝煌的公司,它以奇跡為名,也確實曾經創造過奇跡。


    每年電視台的上星電視劇它獨占三成,幾乎包攬了圈內一線明星的全部合同,在娛樂圈這方寸之地唿風喚雨無所不能。


    它每扔出來的一塊餅,都讓明星們打破腦袋去爭搶。


    為了得到它的資源,甚至有明星簽了一九分成、又或者是無償演出隻要名氣的合同。


    陳述是這家公司進入監控時代安裝的第一個攝像頭,他見證著這個公司的輝煌,也見證著這輝煌背後的肮髒事情。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黑暗,更何況這來錢最快的地方呢?


    為了資源、為了金錢,人性之扭曲讓人難以想象。


    那些追逐著金錢名利的人永遠不知道,有個攝像頭正高高在上俯視著他們所做的一切。


    極致的輝煌背後,便是極致的衰敗。


    當網絡興起、當人類的娛樂活動變多,當明星出頭的渠道增加,這間公司也逐漸走向了衰敗。


    被它培養出的名流巨星紛紛出走,曾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藝人也紛紛現身斥責它曾經的貪婪。


    名聲惡化、資金鏈斷裂、劇本資源變差、陷入醜聞和稅務危機,幾乎是一瞬間,這個龐然大物就成了破敗的大樓。


    為了擺平數之不盡的麻煩,它先是賣了藝人的合約,然後又賣掉了手中全部的版權,最後不得已將那棟在市中心的辦公大樓也賣掉了,隻能灰溜溜的搬到這間郊區的三層小樓中。


    那曾經在頂級大樓中的攝像頭早已隨著地產的變賣而成為了別人的東西,曾經記錄著公司一切,後來在發達時候進入公司博物館展覽的攝像頭,再次上崗。


    它隔著玻璃聽過太多藝人對它的誇獎,一個幾百塊的破舊攝像頭因為它所在的公司有所成就也能得到諸如“複古”、“藝術”這樣的稱讚。


    如今他重新工作,也在這間破敗的房子中見證了它曾經主人的受挫。


    他一通通電話打出去,得到的是一次次的拒絕,他打碎所有能打碎的東西,咒罵著那些人忘恩負義。


    可是,曾經他給出一九分成合同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這一天嗎?


    攝像頭忠誠的工作著,也無情的嘲諷著主人的癡心妄想。


    它本以為,一切就會這麽平淡的結束。


    當他付不起房租的時候,當債務壓垮這間公司的時候,它完成它的使命,它的主人也放棄白日做夢。


    但出乎意料的轉機,在這時候發生了。


    因為娛樂業的過分繁榮,早已被雪藏數年的選秀再次被推上了舞台。


    無數追夢的男男女女們站在舞台上,對粉絲訴說著舞台夢想,一夜爆紅,成為聚光燈下的寵兒,吸金無數。


    這讓這間公司的主人看到了新的希望,他雖然沒有了人脈,也沒有了金錢,卻有著發現明星的一雙慧眼。


    從最開始,他就是靠這個起家的。


    於是他費盡心力,從好幾個藝術學院中挑選出了十個學生,簽到了自己的公司。


    那些未曾體會過世界險惡的孩子們以為自己得到了進入娛樂圈的門票,卻不曾想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那個將他們簽約過來的人,用最嚴酷的方法訓練他們,用尺子去丈量他們的一舉一動,想要將他們訓練成討喜的木偶。


    攝像頭見到一米八幾的男孩一天隻能吃一根香蕉果腹,也能見到九十斤的女孩被痛罵死肥豬。


    這間冷清了許久的公司,隨著這些孩子的備受折磨,似乎又有了些人氣。


    那些被公司主人高價雇傭來的老師們,都是這圈中的資深的“老師傅”,他們最知道怎麽諂媚粉絲,也最知道如何將藝人訓練成聽話的模樣。


    誇獎、斥責、咒罵再誇獎,他們用早已熟練的話術一個又一個輪迴的去訓練這些孩子們,直到讓他們失去自己的棱角,成為這間公司的螺絲釘,一舉一動符合粉絲的期待、符合公司的規劃。


    那個賣掉最後一處房產,貸款無數隻為了最後一搏的男人,非常滿意公司內發生的一切。


    他就如同一個賭徒,隻等著那節目開始,等著他手下的人一炮而紅。


    可能有黑幕不能讓他手下的人出道?


    可能有更優秀的人,將他的人擠下去?


    不可能!


    他雖然沒了人脈,卻有一坨坨的黑料。


    也許那些黑料不足以讓那些人被要挾著演他的戲,也不足以讓那些人給他大筆的錢財,卻足夠讓那些人給他行個方便,將他的人插入出道組。


    隻要能出道,錢就來了!


    當孩子們進入選秀,當他們站在聚光燈下受到越來越多的喜愛時,身後總有一個人在無聲大笑。


    他笑他的時代又來了,笑即便是過去幾十年,他還是這圈中玩弄人心的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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