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之聲被攔在宮門外,淩漪身在書房,繼續著社畜生活。


    而作為這間宮殿的主人、最該為今日之事煩憂的新帝,卻在自己皇宮中睡得安安穩穩,連探頭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天色漸明,淩漪倚在椅子上睡了會兒,便被甲胄摩擦聲吵醒。


    她抬眸便見到了身著甲胄,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的王璲之。


    他單膝下跪,抬眸看向睡眼惺忪的公主,輕聲開口:“不辱使命。”


    淩漪指尖擦過他麵頰上的一絲血痕,突然笑了下:“我想起我初見你的那一日了。”


    那時他也是跪在自己麵前,麵上的鮮血是她親自塗上去的。


    可今天,卻是他為她殺敵而沾染的。


    王璲之眸中閃過暖意,被廝殺叫醒的獸性在這一刻再次蟄伏起來。


    他將頭埋進淩漪懷中,聲音有些悶:“殿下隻一見我,便將我給擄走。”


    淩漪撫著他的發絲,慢悠悠發問:“那時你是怎麽想的?”


    “我在想……”王璲之悶笑一聲:“天下怎有這樣喜好顏色的小娘子。”


    驟然被扣了一頂色狼帽子的淩漪:“……”


    重重按了一下他的頭,她無法反駁的輕哼一聲:“你的榮幸。”


    “嗯。”


    一時間,氣氛溫柔而靜謐,若是在殿外沒有人聲聲叫罵,就更好了。


    “好吵。”淩漪打了個哈欠,覺得這些個世家子不愧是從小精細養大的,體力就是好,忙了一夜死到臨頭還能喊出聲來。


    “敵人的咒罵,猶如天籟。”王璲之笑盈盈的說了一句,似是對這般的咒罵非常享受。


    淩漪敲了下他的額頭:“感情罵得不是你。”


    淩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恐怕瘋狂打噴嚏呢。


    為了不讓老祖宗死不瞑目,淩漪起身推開了房門。


    當她出現的那一刻,咒罵有一瞬的停止,然後便是更加激烈。


    既引經據典又粗俗不堪,可謂是從陽春白雪到下裏巴人雙向的對淩漪發出打擊。


    淩漪歎了一聲,反手向後抽出王璲之腰間長刀,狠狠一擲。


    一人咒罵在此刻戛然而止,長刀將他給釘在了地上。


    “安靜些,皇兄還在歇息,莫要吵到了他。”


    睡到天色將明,終於有心情來看事情發展的新帝:“……”


    瞧瞧,多貼心的妹妹,這些人怎麽就看不到她的好呢?


    捂著唇輕咳了一聲,他慢條斯理道:“朕被這些亂臣賊子氣也氣死了,怎還能有心情歇息?”


    說話間,他帶著今晚住在他寢宮中的琮哥兒走了出來。


    他自登基後,已經許久不見朝臣,朝臣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登基那日麵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形象中,此刻見了這麵色紅潤甚至胖了兩圈的帝王,一時間有些迴不過神來。


    你不是說身體不適,不能上朝嗎?


    現在我看你比過去都健康啊!


    對這些亂臣賊子的質疑,新帝一點都不帶心虛的。


    你們都造反了,管朕上不上朝呢?


    不過如今茲事體大,還是得召見朝臣。


    他談了一聲,吩咐身邊大太監:“召朝臣入宮吧,朕想今晚他們也睡不著。”


    這廝殺聲震天的,除了他們心大的父子兩個,想必也無人能睡得著了。


    坐在被抬來的椅子上,新帝垂眸看著這些亂臣賊子,耳邊是他們所謂的忠君愛國之言,用帕子捂著唇不住的咳嗽。


    倒不是他真的咳,隻是得裝出點病弱的樣子,糊弄一下朝臣。


    這些日子,他前所未有的好。


    朝臣們此刻早已衣著齊整的等在家中,隻等著事情結果。


    宮中的聖旨傳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知道孤注一擲的那些人完蛋了。


    但凡是他們成功了,陛下的貼身大太監麵上的笑就不可能這麽好看。


    當他們到達宮門之時,便瞧見宮中小太監認認真真的洗地,將屍體搬到板車上,擦去地上的血色。


    偶然側眸之時,他們還能瞧見叛軍死不瞑目的模樣,俱是心神劇震。


    “諸位愛卿來了。”


    不知是不是憊懶許久的原因,皇帝在等待朝臣的時候,居然打了個小盹。


    朝臣們瞧見天子雖然胖了,但精力不濟到這種時候還能睡著的模樣,心中又是一沉。


    天子放出欲要立輔國公主為秦王之消息,何嚐不是因此呢?


    他不能理政,皇長子身體虛弱,不放權給同胞妹妹,放權給誰?


    是其他早有齟齬的兄弟,還是小宗?


    小宗換大宗,說不定他的牌位什麽時候就被請出太廟了。


    身後事不得保證,哪個天子能忍?


    不自覺給天子找了不少借口的朝臣們跪拜見過天子的時候,心中對於淩漪即將被封為秦王消息的抗拒小了許多。


    陛下苦啊,他也有他的難處!


    當然,這其中有沒有宮門前那血色和淩漪身後甲胄都懶得換的悍將的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眾位愛卿既然來了,便來給朕評評理吧。”


    皇帝此刻不像是個天子,倒像是個無助的四十來歲的孩子。


    “朕登臨天下以來,精力不濟,全賴輔國公主輔助。”他歎了一聲:“前日朕瞧她實在辛苦,便想著以王禮待之,且這事也隻與老師說了。”


    此刻,那位老人家麵色慘白的站在朝臣中,顯然沒有想到他的話會帶來如此的驚濤駭浪。


    他是個純粹的士大夫,想到的招數也是死諫陛下,不得行此前所未有之事,卻不想世家居然如此行事,簡直是不忠不孝!


    新帝看著老師慘白的臉色,中暗道了一句抱歉,可事關皇家傳承,沒什麽是他不可以利用不可以犧牲的。


    他連子孫坐江山的事情都犧牲掉了,又怎麽會在意犧牲他的老師?


    “可不料一天時間,這事竟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且引得叛臣行大逆不道之事!”他重重一拍扶手:“朕不禁要問了,是誰在哄騙朕的老師窺探禁中,又是誰在煽風點火,造成如此大難!”


    皇帝非常生氣,並打出了一張道德綁架牌:“朕皇考在世時,禁中言語不曾有人議論半分,也不曾有人敢如此藐視天子?”


    “諸位,是獨欺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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