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的戰爭對於陶家父子來說,並不算是順利。


    叫陣之下,薛鎮並未派出任何一個武將,自己就衝了出來。


    他的武力和那些訓練有素的親兵,是先鋒營根本無法抵抗的。


    隻是數次衝陣,便讓先鋒營潰散,讓陶家父子不得不收兵。


    可正是這種不順利,卻讓陶家父子更加的放心。


    這天下,哪有第一戰便讓主帥出征的道理?


    若非實在沒有辦法,誰又會這麽做呢?


    “薛鎮已是強弩之末!”陶平恬依著自己的經驗,冷靜做下判斷。


    “傳我命令,增軍!”他意氣風發:“便是堆,我也要將他給堆死!”


    一個人再神勇又如何?


    他能殺一百人、能殺一千人一萬人嗎?


    隻要將他和他的親兵圍住,其他人心惶惶的兵卒們,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


    待到他的兵卒全都散了,隻剩下三五千親兵的薛鎮,又憑什麽和他的數十萬大軍對壘呢?


    從未有一刻,陶平恬覺得他離天下之主的位置如此的近。


    在他身邊,陶翼同樣也是心神激蕩。


    這等奇好無比的戰機是他找到的,在決戰之中做下絕大的貢獻,這下還能有哪個兄弟與他比肩?


    這繼承人的位置,板上釘釘就是他的了!


    他父子二人穩坐釣魚台看薛鎮做“垂死掙紮”的時候,薛鎮也剛剛迴到大營。


    剛一進營帳,便有兩位親兵上前,為他卸下沾滿血腥的重甲,拿出去清洗。


    他身上中衣,此刻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


    他正要習慣性的解開係帶將其換下,便發現這營帳中有個不速之客。


    他抬眸,幽幽的看著淩漪。


    雖不言不語,可那眼神卻將一切都給說了明白。


    你還不走,在這看什麽呢?


    淩漪唰啦一聲打開不知道誰送給她的折扇,將臉給擋住:“我還有事與將軍商量,環境簡陋,咱就這麽將就著談吧,您放心我肯定不會偷窺您的。”


    薛鎮一個字都不信,可他嘴笨。


    抿著嘴盯了淩漪半晌,才將中衣給脫下來。


    當他擰毛巾擦拭身子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口哨。


    這下,他的臉徹底紅了。


    狠狠地迴頭瞪了一眼將眼睛露在折扇外的小流氓,他加快了速度。


    當他換了輕甲,好好的站在淩漪麵前的時候,那臉已經紅得不能看了。


    淩漪譴責他:“將軍您瞧瞧您這魂不守舍的樣子,讓屬下如何與你商談事情啊?”


    “行大事者,須得喜怒不形於色,將軍您這做的不到位啊。”


    薛鎮戰場上七進七出連個傷都沒受,可被淩漪這麽說一頓,卻覺得自己五髒六腑氣得都疼。


    狠狠地瞪了一眼淩漪,他掀開簾子怒氣衝衝的就走了出去。


    淩漪:“嘖。”


    不是賢主,竟連此等小事都無法容忍。


    當她慢悠悠掀開簾子的時候,便瞧見兩個親衛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營帳門口。


    “沾了血的中衣便不要洗了,扔了給將軍換新的。”她吩咐了一句,才離開。


    兩位親兵對視一眼,默默地鑽到營帳中,將將軍換下來的衣服找個地方燒掉,聽話地不像話。


    倒不是因為什麽將軍夫人什麽的,他們隻是單純的尊重淩偏將。


    其他那些將軍和他們一樣尊重,他們一定會理解他們的聽話的,對吧。


    看著旗杆上因為趁亂惹事而被淩漪掛上去的頭顱,親軍無聲的詢問。


    “將軍,何時讓我等出戰啊!”


    “是啊,這天下哪有主將衝鋒而屬下停滯不前的道理?”


    此刻的大營中,薛鎮下屬將領都躁動了起來。


    跟著這將軍既能打勝仗,又能升官發財,哪哪都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將軍太過能打,總讓他們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


    聰明人已經發現了,這場戰爭說不準就是統一之戰中最大的一場。


    隻要能在這場戰爭中脫穎而出,建國後爵位都得提上好幾等。


    可是,但是!


    將軍竟然不讓他們上戰場!


    這是什麽道理?


    這天下哪有和臣子搶戰功皇帝?


    天理何在!


    望著躍躍欲試,乃至於義憤填膺的屬下們,薛鎮一言不發。


    他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們七嘴八舌,神色冷漠。


    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身上似乎還帶著些血腥味道,那鋒銳的眼神,將將領們看得後背發麻,隻覺得下一刻將軍的馬槊就要砸到他們的頭上了,一個個嚇得乖巧閉嘴。


    待到所有人安靜下來,薛鎮才淡淡的道:“此戰隻為了引蛇出洞,待到引出南軍全部兵力後,自然有大家上戰場的機會。”


    “遵命。”


    剛還嘰嘰喳喳的將領們像是被沒收了聲帶一般,乖巧應下。


    “於百成,你部前往此處,等待命令截斷南軍退路。”


    “吳潛禮,你在此處、此處設防,阻礙潰兵向北。”


    “你自此處……”


    “你……”


    鬧事的都安靜下來,薛鎮才行至沙盤前,有條不紊的下達命令。


    淩漪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她悄悄走到眾人後麵,聽著他的各個命令。


    有時候,天賦這個東西也挺有趣的。


    薛鎮的計算能力和空間能力很強,是絕對的好將領苗子,但也沒有好到能夠精準推算的程度。


    淩漪可以很確定,此刻他的這些指揮,又很多是出於本能。


    奇妙的是,這些出於本能的決定很多時候都是最佳答案。


    就如同她能帶著千人衝萬人陣,每次都能計算出最薄弱的地方以遠少於敵方的人數來一次多打少一般,薛鎮靠著本能也能做出最精準的判斷。


    他算不出來,但他覺得這方向對,衝就是了。


    這種直覺反人類,但是無解,也是淩漪對人類感興趣的原因之一。


    一位位將領領了命令出去,稀疏的人群終於將淩漪給顯露了出來。


    薛鎮眸光掃到淩漪的瞬間,眸光柔軟,聲音都溫和了許多。


    可他的那些屬下,表現出來的情緒就完全不一樣了。


    剛剛放鬆的脊背,瞬間就緊繃了起來。


    按理來說,作為新進義軍的後生晚輩,他們這些打了不知道多少仗的老前輩不歧視淩漪就不錯了,更別說對她有什麽恐懼。


    可有些人,能按理來揣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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