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清心裏一酸,難過又解脫,想到她,原來下午她似是而非的情路坎坷是指他。


    不過想來,她和季秋很配,不應該和她一樣,走不歸路。


    「謝謝你,霜霜。」她掛了電話,一手無力地搭著木桌上,手指下垂,在心底希望著這場雨早點停。


    在那裏坐了四十多分鍾,她聽見外麵雨聲小了,也聽見深巷裏傳來一聲極大引擎發動聲。


    心下鬆了一口氣,奉清悄悄從從窗戶縫隙裏往外看。


    巷子裏駛來了一輛白色的汽車,那輛車在巷中轉了個彎,最後穩穩噹噹地停在池律身旁。


    他或許是覺得煩了,早扔了傘,站在雨中,被雨淋得濕透,流利的下頜線,發絲耷拉在額頭,一束一束地往下滴落雨水。


    又過了一會,她聽見爭吵聲,是季秋的聲音,在罵他,罵他為了她值得嗎,罵他腦子進水,罵他瘋了,似想把他罵醒,而他迴他「滾。」


    十分冷漠也十分抗拒,他讓他滾,冷冷一聲,冰凍所有。


    又過了幾分鍾那邊動靜消失了,奉清又聽見汽車駛離的聲音。


    她埋頭看了眼表,淩晨四點四十四了。


    天快亮了,而雨聲也在漸漸變小,快要聽不到。


    他應該死心了,奉清靠在牆上,淡淡地想。


    過了一會,師兄從屋內走出來,看著她,目光深微,分析道:「昨晚溫度最低十一度,他淋了很久雨,身體如果正常的話,最多隻是感冒發燒,不用擔心,清清。」


    身體正常,這又像一根刺,刺著她,想起在荷蘭,他痛得要死的胃病,好了嗎,還會再犯嗎。


    很心疼很心疼他,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鍾隱看著她痛苦的神色,心裏也難受,輕輕開口:「迴去睡一會吧,一晚上沒有睡覺,心髒吃不消的。」


    奉清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低低開口:「謝謝。」卻也沒挪動一寸,她仍在原地,無為等候。


    過了一會,常岩也出來了,他臉上帶著睡意,看著客廳裏的兩人微微詫異:「你們怎麽不睡覺啊?」


    奉清抬頭看向他,突然心生一計,她輕輕開口:「常岩師兄,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


    這些天,他被公務纏身,每天守著股市動向,他在抓一條魚,一條狡猾陰險的魚。


    上次酒吧分開,心裏便像亂線纏在一切,理不清,剪不斷。


    他還想著她,也不能接受餘生沒有她。


    …


    他最近總是反反覆覆地做夢,夢見她,各個時期的她,高中青澀漂亮,離他很遙遠;大學,無畏灑脫,固執地在不懂的領域裏橫衝直撞,她在大洋彼岸,他們天各一方;結婚前,她笨拙地討好,送的那些禮物,他說不要,假意扔掉,卻都保存得很好;婚後,換他去到異國,他們相敬如賓,婚姻名存實亡,他多難受,再一一到後來,到現在,他人生的那麽多年,都用來愛她了。


    哪有什麽迴頭路可走。


    夜裏雨很大,他開了四十多分鍾的車,駛過無人的國道,寂靜的街頭僅有燈光作陪,走到她那棟暫住的房屋前去。


    站在雨中,池律看著空蕩的街道,和亮燈的房屋。她和一位陌生男人相對坐在窗邊,時不時低頭寫些東西,而後又笑著聊天,交談甚歡。


    池律看著那幅畫麵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腿麻了,雨下得大了,他看著無人的深巷,覺得命運真他媽可笑。


    他們第一次見麵,也是在這條街上,清冷漂亮的女孩,穿藍色裙子的公主,她從昂貴的轎車上下來,給泥濘裏的他撐了把傘,擋住他的天空,擋住他的餘生。


    那時候這條街還沒有翻修,處處是函氹和水窪,路況坑坑不平,路邊也都是破敗的老平房,是一處頹敗的地方。


    可她,偏成了這破敗中唯一的風景。


    漆黑夜色中,天空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雨水傾貫而入,他沉默地站立,無聲得等待,在雨中麻木得似乎成了一座雕塑。


    冷風寒涼刺骨,凍著他的每一寸肌膚,冷得發木。池律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可卻仍舊虔誠頑固地守候著不遠處平房裏的女人。


    他站了幾個小時,腰酸手疼,傘索性扔了,讓自己暴露在雨中,一場大雨,冷到骨子裏的雨,倒是淋得痛快。渾身濕透,怔怔地注視著平房裏的女人。


    後來不知季秋從哪聽到風聲,來接他迴去,還很有樣的教訓他,斥罵他,他無力爭辯,隻是讓他滾。


    後來,感官被清晨鳥啼喚醒,黎明破曉,雨歇了。


    像是終於熬過一劫,池律帶著希望看著盡頭的房子。他希望她能出來,解釋一場,昨晚的男人,還有過夜,都是誤會。


    可徒勞站立六個多小時,等到的卻是,她出門挽著另一位男人手臂淺淺微笑的模樣。


    她左手拿了一本書,右手挽著那陌生男人的手臂,有說有笑,掠過他,無視他,忽略他。眼裏心裏隻有那位新歡。


    嗤笑一聲,池律徒手捏碎了手中的玻璃球,玻璃碎裂,碎片割破手指,鮮血流了滿手。


    而玻璃球裏的貝殼也掉了出來,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枚貝殼是八年前送她的那枚海星一起在臨海市的海邊撿的。高二,那麽年輕,花光了自己的積蓄,聽信算命的話,特地千裏迢迢乘火車去海邊,隻為給喜歡的她撿貝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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