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著一顆心走到門口, 奉清第一眼看見的是蜷縮在客廳的貓兒, 雪白絨毛, 藍色的眼睛,乖巧溫順地在舔爪子。


    誰送來的貓兒。奉清心底一陣詫異,等走到洗漱間看見陳列台上的情侶牙刷時才證實了心底才猜想。


    他迴來了, 昨晚抱著她睡的人也是他。


    可是他們現在又能算得上什麽呢,離婚後餘情未了, 還糾纏在一起?


    奉清一邊刷牙一邊恨恨地看著鏡子, 想著昨晚自己為什麽要抱他?她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將門反鎖了啊, 他還能進來?


    一係列事情越想越煩,刷完牙,奉清扔了那個粉色的牙刷, 瞥過另一麵他藍色的牙刷,越想越來氣。


    這算什麽?把她關在這裏,他時不時來「探監」一下?


    梅妮達從洗漱間外走進來,用中文生澀別扭地說了兩個字:「熱水。」


    之後又夾雜著英語,「pleasee here,just washing your face.」(請過來這裏,來洗臉。)


    她為她放了熱水在臉盆裏,奉清抬頭對她笑笑,輕輕說了聲謝謝。雙手浸泡在熱水裏,驅散了絲絲寒意。


    她在思考,應該怎樣應對,怎樣迴擊才能讓他死心,讓他放過她,放她離開這裏。


    ……


    客的紅木桌上的細頸花瓶中插了一支香檳玫瑰,淺淺的金色,和陽光的顏色一般。玫瑰旁放了一本書,書頁張開著,是雨果的一本小說《巴黎聖母院》。


    奉清看到那書怔了怔,抬眸向上,順著目光看過去,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長腿交疊,他逆著窗台漫進來的陽光,一手端著搪瓷杯,一手懶懶散散地搭在沙發扶手上,坐在真皮沙發上,正在品一杯茶。


    麵容英俊,鼻樑高挺,還有那雙眼睛,很淺的內雙,寡淡的鳳眸,好看得像入了畫的人一般。


    奉清有些愣怔,手垂在空中,五指微縮,在握空氣一般。


    池律抬頭看見她,眼底浸了點柔和的笑意,冷漠而溫和,喚她:「過來,清兒。」


    收迴目光,奉清一言不發走到餐桌旁坐下,拿了杯牛奶喝了口,冷冷開口:「在紅燈區流連的池先生還想著迴來看我啊?真是榮幸之至。」


    池律挑眉,逗她一般,言語裏也帶了笑意:「我昨晚和誰睡的,你不清楚麽?」


    奉清一口牛奶喝嗆到了,捂嘴低頭咳嗽起來,臉都憋紅了。


    池律倒是慢條斯理地放了茶杯,拿起那本書,長指翻了幾頁,不鹹不淡地開口:「慢點喝。」


    緩過一口氣來,奉清又忍不住,冷冷諷刺:「趁我不備,池先生就是這樣做人的?」


    「在山洞中,卡西莫多抱著愛斯梅拉達的屍體蜷縮成了一團,數年以後,他的屍體在陽光下化為灰煙,擁抱的姿勢卻從未改變。」沒人能將他們分開。


    他不理她的質問,兀自低低地念了出來,嗓音低沉好聽。


    陽光從窗台悄溜進來,描摹他的側臉,他睫毛很長,又長又密覆蓋在眼瞼之上,挺括的鼻樑,刀削一般的下頜線,抿著唇角,是極英俊的人。


    這是書的結尾,寥寥幾卷書頁又塵封了一段醜陋卻幹淨的愛情。


    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奉清平靜而淡漠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還喜歡悲劇,喜歡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虛幻的愛情。」


    指甲掐著手心,疼痛讓她清醒,她克製著冷冷開口:「可是,我們不會再有愛情了。」


    池律翻書的手指一頓,片刻,他頭也沒抬,當沒聽見她的話一樣,輕輕道:「好好吃飯吧,飯後我們去花園裏散步。」


    鐵叉碰著瓷盤發出「叮」的清脆一聲響,叉子插到愛心型的雞蛋上,她動了動嘴唇,忍不住問:「還要關我多久?」


    銀色鐵叉在雞蛋上來迴滾了幾圈,分針轉過五格,她還是沒能等到他的迴答。


    ……


    上午陽光很好,親吻著大片的牧場,發電用的風車佇立在水邊,隨著風,電葉開始十分緩慢地轉動。


    明黃色,淺粉色的鬱金香安靜地佇立在海邊,陽光將他們托起,美得一致,驕傲優雅。


    梅妮達陪著奉清走到了花園中的一把木椅旁,他們坐下,貓兒也踩著草坪從別墅裏出來,縮在椅子旁,來蹭他們的腳。


    軟軟的絨毛來迴摩挲著腳踝,酥酥癢癢的,奉清伸手去撫摸它的頭,小貓倒是不認生,也乖巧的讓她摸,還時不時拿頭去碰她手背。


    在小花園裏坐了十幾分鍾,梅妮達起身,笑著對她說了句託辭,轉身離開了。


    奉清微怔,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深藍色的海麵,裸露的岩石,飛濺的浪花,孤單的島嶼被浪花親吻,沉浮裹挾,終生停靠於此。


    而她呢?她終究不屬於這裏,她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逃離那些她本應該麵對的艱難境遇。


    法院在上周給她發了郵件,關於父親涉事案件的終審時間已經定了,在十一月份,也就是四個月後,庭審現場將公開,她必須出席,以被告女兒身份,那時便是接受全城的審判了。或許她參與過的那些航天項目都會被掩蓋,又或許會有記者藉機大做文章,她的過往會被人一一揭露,嚴苛地篩選調查。


    而父親呢,會被判八年,十年?還是一輩子在監獄裏度餘生?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氣麵對這一切。


    鬱金香花圃中倒伏了一支粉色的鬱金香,花莖折斷,花瓣零落,在大片的花叢中顯得柔弱無助,毫不起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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