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說過, 她是他的月亮。可現在,那輪月亮隕落了,見不到一絲光亮。


    「我不愛你了!」啞著嗓子喊出這句話,她渾身都在顫抖,她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輕下去,心如死灰:「把離婚協議簽了吧。」


    「我們到此為止了,池律。」這樣結尾,也算圓滿。


    他大仇得報,她與他再無瓜葛,相忘於江湖。


    男人眼睛通紅,血絲欲裂,手臂的刺青在大雨的沖刷中愈發清晰起來,他紋了她的英文名字:ro.


    ro,色淡而味薄的,如她一般清傲。


    他蒼白而無力地垂著手,看著眼前自己愛了那麽多年的姑娘,心疼得像缺掉一塊,幾近碎裂,他想說,「不要」。


    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池律沉默著,在雨中,像一顆悲傷無助的白楊樹。


    最後。


    深抿著唇角,他的身形清瘦而蒼白,眉骨深刻,眼睛如岩石一般漆黑,他問她:「恨我嗎?」


    奉清揚著脖子,在大雨中,仍是倔強而漂亮,她反問他:「我若說恨,你會怎樣?」


    曲握著的手心鬆開了,池律垂手而立,西裝濕透,深墨色的袖扣散了,讓他看上去帶了股頹喪的風流氣。鬆鬆垮垮,鬆鬆散散的語氣,他在說著最言不由衷的話:「如你所願。」放你自由。


    好像有硫酸澆到心上,飛快腐蝕,血肉蒸發,變成了空氣,無心無愛無情。


    「恨。」她這樣迴答,指尖深深地扣進岩石縫隙裏,讓疼痛來為她保持清醒。


    說著山崩地裂的話,麵色卻如無風平靜海麵,不起一絲波瀾。


    池律垂眼看了看她,不愛他的眼睛,恨著他的眼睛,他一顆心從月球陷落,墜入無邊無際的太空,漆黑寒冷浸透了一切。


    「好。」他這樣迴答,也隻是輕輕的一個字,卻說盡了所有離別的話。


    恨著就好,至少約莫你不會忘記我。


    金色的向日葵被雨水沖殘了花蓋,拇指大小的花瓣稀稀落落地漂浮在雨水中,如一艘艘孤零零分隔停泊的小船。


    唐硯在外麵聽見裏麵的動靜,撐傘走了進來,看到奉清半跪在雨中,他飛快地跑了過去,掠過他,伸手將她扶起,將她護在傘下,路過池律時冷冷地說了一句:「你說過不會讓她傷心的。」


    「可是你不配了。」


    深閉眼睫,大雨悉數砸下,砸得他耳根,心上都生疼。


    抬眸看著她的背影,她終於遠去。


    命運將他們推開了。


    ——


    奉清從公墓迴來後就生了一場大病,反反覆覆的發燒,燒了好幾天。唐硯在南澤租了間酒店,請了醫生照顧她,看著自己表妹現在的樣子,他也心疼。


    這三天,奉清一直迷迷糊糊的,燒得頭疼,渾身無力,額頭敷了濕巾,掛了吊水也打了針,可還是無濟於事。


    她深陷夢中,在夢裏拚了命地奔跑,她在追一個人,撕心裂肺竭盡全力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她和他的第一麵,是在南大的那間教室,她在講黑洞,那是時光曲率大到光也逃逸不了的存在,是一個奇點,她望進去了,逃脫不了了。


    而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光逃逸不了黑洞,而是光速在黑洞裏麵變慢了,不願逃,也不會再逃。她看著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忽有千萬年唿嘯而過,黑洞裏和黑洞外,已是滄海桑田。


    原來她愛上他的那一刻,用了那麽久。


    可是離開他,似乎隻用了一個轉身的時間,轉身了就再也不會迴頭的瞬間。


    眼角濕潤了,有眼淚掉落,濡濕枕巾。唐硯進房間後看見,他讓醫生為她又加了一紙濕巾,而自己伸手替她揩了那滴眼淚,溫熱滾燙的淚水,落在指尖,燙得皮膚都要起火了似的。


    別開手,擦幹手指的淚,唐硯嘆了口氣,似自言自語:「能有多愛呢?」


    三年,人生中有幾十個三年,她會忘記這一切的。


    ……


    燒退那天處於雨季的南澤罕見的出了太陽,日光照著窗外高高的白樺樹,淺綠的葉片像被塗抹了一層淺金色的粉末,在空氣中隨著微風輕輕顫動起來。


    玻璃杯裏的水見了底,一點陽光照進來,裏麵便也裝滿陽光。


    奉清睜開眼,看著玻璃杯的杯口,額頭,臉頰的溫度都褪去了,汗水水汽蒸發後涼冰冰的一片。


    手指往上,摸了摸眼角,眼淚已經幹了,隻有那片皮膚扯著疼。


    唐硯端著水杯從外麵走進來,看她醒了,笑著問了聲:「感覺好些了沒?」


    奉清努力張了張嘴,幾天沒說話的嗓子又幹又啞:「我好了,謝謝表哥。」


    唐硯笑笑,邁步走過來,遞給她一隻溫度計,「量一下,退燒了,這場病也就差不多好了。」


    伸手接過那隻溫度計,水銀玻璃球襯著蒼白的皮膚顯得冷而淡。


    量好體溫,唐硯接過去洗洗查看溫度計的那方細小的水銀柱,欣慰地笑笑:「三十六度七,燒退了。」


    大病一場,病後初愈,愛恨消弭。


    奉清唇角微微上揚,淡淡地笑了一下,輕輕開口:「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唐硯低頭看了下手機,答:「六月十六。」


    原來離開南嶼已經四天了,她病了三天,母親這些天沒有收到她的消息應該很擔心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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