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蘭在邊上聽得橫眉冷對,直給千揚使眼色,示意外頭潘居良都探頭探腦呢,若她不痛快,趕緊送客。


    千揚也無語透了,可深深吸口氣,仍沒忍住問:「這是阮夫人您的意思,還是雒娘子她自己的意思?齊王他知情嗎,有什麽表示?」


    阮夫人不太好答,她自不可能去齊王殿下麵前試探這話,連自家閨女,對她的提議都沒什麽興致。但凡那丫頭上點兒心,能哄得殿下自己請婚,她還會想出這招兒,迂迴輾轉求到宮裏來?


    阮夫人含含糊糊地搪塞,「王爺這般人品樣貌,還有什麽可挑剔的?九思那丫頭不願意配殿下,是想配天王老子不成?殿下待人和悅,大約是無可無不可的,若能得宮裏頭賜婚,也是樁榮耀。」


    千揚推說要問雒娘子自己的想法,好歹將人給送走了。阮夫人走得不情不願,西蘭朝那一步三迴頭的身影一掃,大嘆開眼界,末了又瞥著千揚笑,「我算是明白了,娘娘您的氣性,其實多少與您親媽一脈相承。聽您說起過令尊,那多和善守禮的人呀,怎麽會養成您這樣恣意散漫的性情?您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受約束,行事沒顧忌,原來是打這上頭來。」


    千揚的心情很不好,西蘭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她氣咻咻地沖西蘭道:「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我這樣沒分寸麽?」意思是她到這年紀,會成這般模樣?


    「您別惱啊,什麽事兒不是一體兩麵?耿直爽利還叫人誇呢,可話說得不對,不就是沒眼色、討人嫌麽?說您有這份骨性,不見得辦出來的事兒,就會同這位阮夫人一樣。」


    西蘭難得見她撒脾氣,也不在乎,打趣兒想寬慰她,「聽說要給齊王殿下指婚,您心裏不好受吧?不說成不成,想一想就別扭,是不是?」


    千揚更惱了,話也不想多說一句,撇下西蘭就走,憋著一股子氣捱傍晚都沒理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心中不豫,女使上了茶點請她用,小小的金盞蓋兒一揭開,做成花瓣似堆疊的糕點上竟密密麻麻爬著蟲蟻。


    千揚失聲驚叫,手裏的蓋子落在地上叮咣作響,滿殿皆驚。這下很明顯了,勤政殿裏就是潛伏著人作怪,昨夜的鬼影兒勢必也不是她眼花,而是確有其事。


    勤政殿管事的是潘居良,他兼帶統領闔宮的庶務,出了這樣的差錯他難辭其咎。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亂,很叫他又驚又怒,當即就命徹查,揪出來可疑的,直接丟給外頭的禁軍統領,軍中折磨細作的手段,不怕問不清楚個所以然。


    結果查了半天仍沒有眉目,點心是尚食局進的,送進勤政殿時不止一人把眼兒瞧過,驗過了無誤才往後送。女使本要直接呈進去,還是西蘭說娘娘心緒不佳別去打擾,便在梢間放了陣兒,期間誰都沒留意,再送進去的時候,就出了這樣的岔子。


    潘居良很惱火,這下證實了就是勤政殿中有內鬼,連天子跟前的一畝三分地都能混進居心叵測的惡徒,這是天大的事啊!禁軍統領張方宜一道來向千揚請罪,可千揚隻是怔怔坐著,心中不安愈發強烈。


    官家從外頭迴來,見這副兵荒馬亂的情形,狠狠發了通火,「一迴兩迴出這樣的事,今日混進來蟲蟻,明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往吃食裏擱砒/霜!朕跟前兒都能這樣糊弄,朕要你們何用?能幹幹,不能幹緊早卸了差事給朕滾!」


    能怎麽辦呢,潘居良同張方宜伏地請罪,潘居良甚至抹著淚再三下保,「臣無能,官家要殺要剮,臣絕無二話。臣隻請官家開恩,送臣上斷頭台前給臣一個機會,讓臣先將此事查明白了,臣死也瞑目。」


    官家煩躁地一揮手,把人都趕走了,這才迴過身去看千揚,隻見她半晌不動一動,眼神都渙散了。官家心頭立刻和針紮了似的,「嚇著了?都是朕不好,朕疏忽大意,殃及你受罪......乖乖,你說句話,你這模樣,朕怕得很。」


    可千揚依舊沒搭理他,他又哄又抱,摟在懷裏哄孩子似的拍她背,可沒用,她靜靜伏在他胸膛上不動彈,好半天,察覺到有濕意,垂首細看,才發覺她的淚將前襟都打濕了。


    看她無聲無息地垂淚,官家心疼得無以複加,手忙腳亂地掩袖替她抹淚,「哎,你別哭啊,多大點事兒......先前那樣大的禍端朕同你都一道走過來了,眼下不過一個陰溝裏的老鼠,哪裏就值得怕成這樣了?」


    他不懂,她是慌。這人在勤政殿中作奸犯科,卻能瞞天過海,這麽大的本事,不衝著官家,而是一味沖她來,這是何等的仇怨?其實官家適才說得不對,這人今日就能往她的吃食裏下毒藥,可卻沒有,兩迴的作弄都無傷大雅,精神上磨人,卻要不了性命,為了什麽?因為不想便宜了她,非得要她日日驚惶交加,憂懼而亡,方才解氣。


    她這輩子,幾曾惹過這等仇怨?再無第二種可能了。


    官家見哄不好她,萬般無奈,一個衝動,湊過來吻她眼角,聲音含糊不清,「別哭了,朕心疼。」


    千揚別過臉去躲他,總算是有了動靜,抽抽噎噎地說:「我煩著,您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那怎麽行?她越顯出脆弱的一麵,周延鄴越會覺得自己表現的機會到了。胳膊一拽一摟,兜著她起身向外走,「別悶在屋子裏了,朕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這下晚膳也不叫傳,一徑兒拖她往勤政殿外去。千揚也想出去透透氣,便沒掙紮。官家領她到西華門,登城郭,一路攀至鍾鼓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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