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可高興的,」西蘭嘀咕,「這世上又要多對苦命鴛鴦,算什麽好事兒?您別不是幸災樂禍吧?」


    千揚敲她腦門兒,「我是這種人嗎?我是真心為人家高興。」又長舒了口氣,「你不知道,人活著,最怕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壓根兒沒盼頭。一旦有點希冀了,不論多遙遠,多難得,生命都會顯得彌足珍貴起來。」


    西蘭點點頭,「就和引驢拉磨似的,在頭前兒垂根胡蘿蔔勾著,就不知道停下了。」說著轉臉定定看住她,「那您呢?眼下吊著您走的胡蘿蔔,是哪一根?」


    她?千揚勾唇一笑,並沒答話。適才那句話沒說全,能推著人朝前走的,不光有希冀,還有仇怨。


    抬頭望天,差不多過午時了。


    眼見便要行到朝雲殿門口了,千揚卻步子一頓,略過延和門折向東邊兒。西蘭愣了,「您上哪兒去呢?」


    「去勤政殿,扇扇風,點點火。」


    官家正在勤政殿裏頭煩悶,聽見通傳,忙叫進來,又撂開手裏的奏報起身去迎她,「早上怎麽不打聲招唿就走了?來得正好,同朕一道用午膳。」


    千揚隨口應好,往軟榻上自在坐下,又問道:「昨夜聽官家說今日要將什麽人推出安遠門斬首,眼下過了午時了,可順利麽?」


    他說過這話?官家愕了愕,芙蓉帳裏嘴上就沒把門兒了,可真是個昏君之相啊!好在他忘情時眼前沒別人,隻會是她,說漏嘴便說漏嘴吧。


    不過這就提到惱火的朝政了,官家捋了捋手頭的奏報,慢慢道:「斬首的那位是範龜年,是太後她老人家頗為倚重的娘家兒郎。太後這兩日滿上京城興風作浪,就是想逼朕將人放了——可惜了,斬得幹淨利落,朕不會被逼就範。」


    「去歲端午上,城南發生樁縱火殺人的命案,證據確鑿,就是範龜年領人辦的,可刑部礙於範家壓力拖了半年沒結案,結果前些時候叫朕一逼,不僅迅速定了案,還審出了些新玩意兒。」


    官家苦笑一聲,「你知道範龜年奉太後命去滅了誰的口?是從前先帝的禦前總管,上一任內侍丞梁庸。」


    太過驚人的消息,千揚惘惘的,幾乎沒聽明白意思,「梁丞,他不是......三年前便發急病暴斃了嗎?」


    官家漠然道:「是死遁。先帝駕崩後,朕靈前繼位,曾問過梁庸願不願意出宮,他拒絕了,朕便在北五所找了間屋子奉養他,沒兩個月便聽說他急病暴斃,實際那隻是個幌子。當夜他順利出宮,在上京城安然蟄伏了兩三年,可最後還是沒逃過黑手。」


    千揚的聲音發顫,「梁丞知道自己若貿然出宮,定會命不久矣,所以布了這個局。他心中有秘密,那個下黑手的人......太後......不願您知道的秘密,是什麽?」


    作者有話說:


    小周的上位方式可能就會是這個畫風,大家如果嫌棄......請罵我。


    第33章 媚骨


    官家別過臉去, 透過南窗,望向高遠的晴空。今年的氣候真奇怪,南邊兒遭遇幾十年一迴的大雪災,賑災銀子沒日夜地一撥撥往南運, 可過了澄江雲嶺一線, 風雪卻平靖得很, 稀稀疏疏飄過三兩場,餘下的, 泰半是晴好而幹冷的靜謐凜冬。


    原以為老天爺賞臉, 不叫南北一道受災,免得他這個天子焦頭爛額, 誰知道不是,這是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官家不願麵對, 可由不得一件件事實擺到眼前, 梁庸身份昭明, 算是最後一根稻草。他迴過頭來, 複伸手去夠那封奏報,卻像燙手似的,半道兒上猛然一縮。


    官家惘然盯著那奏報,喃喃道:「刑部是從根兒上爛透了,朕給了壓力叫徹查, 查是查得快了, 最要緊的消息卻壓住了隱瞞不報。三日定案,卷宗送到朕眼底下, 朕勾決完, 人頭都落地了, 才告訴朕死的不是普通人, 是先帝的禦前總管......朕但凡早一刻知道,都得將範龜年從安遠門拉迴來,留著他指認後頭的始作俑者,那是夷九族猶嫌不足的滔天大罪......」


    這算是同她攤牌了吧,夷族都不夠的大罪,隔上三載都要追著先帝近侍斬草除根......背後還能是什麽緣故?


    直到這一刻,千揚方才能完整地、毫無保留地袒露出自己的震驚與悲傷,她也曾是先帝跟前兒女官,拋去旁的糾葛,驟聞這樣驚人的消息,怎樣的驚惶與悲傷都不為過。


    這些年哭過許多場,原以為自己眼淚早流幹了,可此刻,真正害他殞命的兇手終於被擺到了檯麵上,那悲慟裏多了種釋然的、塵埃落定的痛快。


    官家見她哭得哀切,心頭百味雜陳,走過來將她攬在懷裏拭淚,「哭吧,痛快哭一場,哭完了也好徹底放下。」


    那不能夠,太後還在鹹寧殿裏耀武揚威一日,她一日便不可能放下。緩緩收了淚,朦朧餘光裏見官家一臉失神,千揚倒鎮靜下來,一點一滴地謀主意。


    「您此刻不該想著範龜年——縱然留他下來了也沒用。且不說範龜年會不會鬆口指認他範氏滿門的定盤星,他便是供出太後,您能拿著供詞做什麽用?這等會叫天下動蕩的辛秘,本就不可能公之於眾,您心裏知道真相,那就夠了,難不成還要錄成周密詳實的卷宗,入庫存檔麽?」


    千揚冷冷笑了一聲,從官家懷中掙開同他對坐,漠然道:「一介惡人走狗,沒賜他車裂已經是官家仁慈,殺了就殺了,官家不必放在心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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