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巧了,除夕夜她察覺到有異,然後費心給官家露了個底兒,官家想必也會先傳吳院判探探虛實。他是天子,隨時傳喚太醫院院判都是順手的事兒,十餘天夠他發揮的了,結果呢,官家問完話,吳院判去了趟鹹寧殿,迴來就暴斃了!


    千揚恨得牙癢癢,除了憤怒,更有無能為力的自苦。


    恍惚間,隻覺西蘭抓著她的肩搖晃:「您快別想這事兒了,這皇宮裏烏央烏央好幾萬人口,哪天不遇上殞命的?娘娘,不是大事兒,啊?同您可不相幹!」


    她沒開口,卻逢官家走進來,瞧清她臉色先唬了一跳,劈頭蓋臉問她怎麽了。西蘭在一旁解釋,官家聽明白緣故,麵色微變,坐下來安撫她:「此事......裏頭確實有蹊蹺,朕已經命人徹查了,你別放在心上。」


    又猶疑問:「你從前見過吳院判?」


    千揚勉強點點頭,「在禦前當值的時候,見過兩迴。」


    提起先帝,官家神色更凝重,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停了停,然後生硬地岔開話題,朝她一笑,「明日是上元節,你不是喜歡觀燈嗎?明晚朕便帶你出宮去,好讓你看個夠。」


    這台詞,可真耳熟啊......千揚眉頭一抖,掩著嘴咳嗽,勉強遮掩過去,說那倒不必。


    「為何就不必了?怎麽,你瞧不起朕治下的江山麽?」官家一腔熱忱被她澆滅,十分的不稱意,「先帝時上元夜有火樹銀花,而今朕手底下的上京城,保準兒更叫你驚艷,你可瞧好吧!」


    千揚知道,官家是還惦記著昨日齊王提起先帝觀燈的事,卯足勁兒要顯示自己更能耐。這等小孩子脾氣,換平常她就不搭理了,可今早那個夢做得......多少有點兒慚愧,千揚便耐下性子哄他。


    「那我就先謝過官家費心了......就咱們麽,可還有旁人一道?」


    官家頓了頓,「上元燃燈祭天官,永定門上朕偕臣工露麵,以示朝廷與民同樂,此乃國事,聖人既在位,也會同行。」唯恐她不高興,忙又追著道:「等完事兒了,朕帶你微行上街,逛逛燈市夜肆,看戲耍,就咱們兩個,你即便願意迴家去看看,朕也隨你。」


    要真能去上京城裏逛逛,千揚自然是沒有不願意的,那可是多少年不曾感受過的熱鬧了呀。


    就是一道去的這個人......千揚按捺下心頭神往,「不是我要給官家潑冷水,您如今同太後娘娘不大對付,還是小心為上,微服出行這等事兒,能別幹還是別幹吧,別給人可乘之機,您說呢?」


    官家嗤笑著搖頭,「太後能派人行刺朕還是怎麽的?將朕拉下馬,她還有別的兒子來坐這江山麽?她是要自己坐,還是扶持她範家那群酒囊飯袋?都差點兒氣候。」


    總之就是滿口自信,沒什麽不妥帖的,說罷又興沖衝來鼓動她,「你放寬心,沒什麽可愁的。朕瞧你昨晚睡得還算舒坦,今夜再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日朕帶你好好玩個痛快,你隻管想,從前在上京最愛去吃什麽,看什麽,朕都依你——上元夜金吾不禁,即便過了子時再迴宮,也使得。」


    這夜千揚依舊歇在勤政殿,可躺在榻上,卻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折騰,最後沒轍,隻能睜圓了眼,直瞪瞪瞧著間柱上的精細雕花。


    遠遠傳來更鼓聲,才一更天,還有得可熬。千揚喪氣地長嘆,卻把官家給鬧醒了,他眯瞪瞪伸手將她給撈過來,「怎麽不睡?又想起傷心事兒了?」


    那倒沒有。或許是為明晚能出宮去而雀躍,又或許是為昨夜那個莫名其妙的夢,總之心煩意亂。她伸手推推官家,「您先別睡,起來同我說說話。」


    官家一下子就精神了,一骨碌翻過身,同她貼著臉,「好啊,你想說什麽?」


    「您對我說句話吧,就說——」千揚琢磨了會兒,「就說,『朕是天子,你是朕的昭儀』,反覆念,念到我睡著,成不成?」


    官家目瞪口呆:「你這是拿朕當催眠曲兒呢?」


    不是催眠曲,而是警寐鍾。她不信了,伴著這句話入睡,還能叫她胡思亂想。


    千揚翻了個身,「您要不願意,那當我沒說。」


    「好好好,朕說還不成麽,」官家又伸手扒拉她,將她挪到嘴邊,「你把眼閉好了,認真聆聽聖訓。」


    他清了清嗓子,真開始反覆念叨起那句話,聲氣平和,嗓門兒也輕柔,伴著入睡,好像還真不賴。千揚閉著眼,慢慢有了睡意,半夢不醒間,依稀聽官家的聲音也越來越低,仿佛將他自己都給念迷糊了,恍惚勾出點兒笑,腦袋一沉便睡著了。


    翌日醒來,天色卻不大好,千揚扶著西蘭的手在院裏晃蕩,一邊兒擔憂地望天,「要是下了雪,可就白高興一場了。」


    西蘭跟著她一塊兒端詳,「要是飄雪沫子,那倒不打緊,細雪襯著火樹銀花,那可別有一段風致。可若是下大了,多半就熱鬧不起來啦。」


    她們這頭憂心天氣,誰知官家從外朝議事迴來,臉色卻比那天兒還陰沉。


    「朕還是低估了太後,為了一己私慾可以霍亂朝綱,真是臉麵都不要了。」


    說來還是為了她範家子侄的事兒。前兩日官家上鹹寧殿裏撈她,拿範龜年的兇案震懾太後別輕舉妄動,太後也是個狠人,聞訊並沒收手,轉天上,聯合幾個範氏親信,上元節一大清早具表上書,言官家即位元年那場科考進士科涉嫌舞弊,洋洋灑灑一篇奏陳,一氣兒抖落了三位天子門生,全是官家手裏最得用的庶族兒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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