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揚搖頭,隻說要熱飲子。


    西蘭親自去端了一大盞熱牛乳,拿食盒裝好,溫在懷裏疾步往迴走。才到廊下,卻見殿門上的女使正領著個人繞過影壁,往偏殿行去。


    西蘭眯著眼認人,待認清了,卻驚得不輕——這不是太後跟前兒的藺姑姑麽!


    朝雲殿特立獨行慣了,等閑千揚不想見的人,沒一個能硬闖的。可太後不同,她老人家若想找事,恐怕連官家都難攔住。


    西蘭這會兒顧不上牛乳了,將食盒往一旁站班的女使手上一塞,快步跑到人跟前,扯出個笑臉子,道了聲請藺姑姑的安,「可是太後娘娘有什麽旨意?隻是我們娘娘如今還病著,求您多擔待。」


    藺姑姑同一個小輩兒女使說不上話,曼道一聲「不敢當」,目不斜視朝裏走。


    進了偏殿,見千揚已能起身挪動,藺姑姑終於掛上了體麵的笑,「謝天謝地,昭儀娘娘大安了。太後娘娘今早還問呢,『張昭儀晉位後就病了,可憐見兒的,都沒來得及上鹹寧殿說說話』,這不,特地打發我來探望娘娘。按說娘娘封昭儀,合該向太後謝個恩的,今日既然見好了,便往鹹寧殿走一遭吧。」


    鹹寧殿是個虎狼窩,大庭廣眾之下都能要她性命,何況獨個兒前往。千揚自然不願意去,清了清嗓子,勉強提起口氣。


    「沒及時向太後娘娘謝恩,是我的疏忽,今日......」一句話沒說完,就喘著氣兒背過身去咳嗽。


    西蘭過來撫著她背脊輕拍,一麵著急朝藺姑姑道:「您瞧,我們娘娘還沒好囫圇,經不得朝雲殿至鹹寧殿一來一往,受了風隻怕更嚴重。還請您迴稟太後,再容昭儀歇一兩日,等身子好利索,勢必來向太後謝罪。」


    藺姑姑挑眉「唷」了聲,「何至於謝罪,太後是真心掛懷娘娘,哪會在這上頭計較。」走近往千揚麵上打量兩眼,又細細說:「昭儀若仍覺著不好,更該往鹹寧殿去了,今日正逢吳院判進宮來給太後請平安脈,娘娘過去,正好請吳院判一同瞧瞧。」


    這話不通得很,真要憐惜她,定是叫太醫往朝雲殿來,哪有娘娘特意移宮去讓太醫診治的道理!可藺姑姑就這麽四平八穩地杵在那兒,瞧模樣,很有同她耗下去的意思。


    躲不過去了,千揚同西蘭默然對視一眼。隻得走一步看一步,千揚緩了緩,朝藺姑姑笑:「那請您稍待,我去梳洗一番,換身衣裳。」


    西蘭作勢要扶著她往寢殿去,等離了藺姑姑視線,好趕緊叫人去勤政殿報信。


    藺姑姑哪會瞧不出來,立刻含笑說不用,「太後特意交代了,就是一家人說說話,娘娘用不著費功夫。」


    簡直是被挾持著扶上頂暖轎,說話間就往鹹寧殿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吩咐過,那轎子抬得一塌糊塗,幾個內侍像是頭迴上手,各人邁各人的步子,一頂轎子,硬生生抬得前後左右沒章法地晃蕩。


    等落轎進殿的時候,千揚已被晃得頭暈目眩,下地都站不穩。鹹寧殿門上候著兩個內侍,見了千揚,似笑非笑過來攙她,「娘娘體弱,有咱們在呢,您別擔心。」


    兩人一左一右掐上她的胳膊,上手那一下,疼得千揚沒忍住,徑直喊出了聲兒。


    西蘭在被隔在一旁插不上手,見狀又快哭了,這是折辱誰呢!宮裏頭除了抬屍首,什麽時候輪得著內侍的手挨著主子娘娘?


    太後沒在正殿上,千揚一路叫人往東邊梢間拉扯,隔著道檻窗,隱約能見太後正同個人對坐著,像是在會客。


    到這個份兒上,再害怕也無用,反倒漲敵人氣焰。千揚強自定下神,縱然叫人半推半扔在地心兒,仍眉頭都不皺一下,慢慢直起腰,麵無表情地道太後安好。


    「喲,怎麽弄成這樣了?」太後誇張地揚起聲調,「女孩兒家生得美,也得講究儀表儀容,咱們婆媳間不講究,平常都可隨意些,但有外客在,昭儀未免就有些不禮貌了。」


    千揚懶得辯解,甚至在心裏冷笑,隻等著看太後還有什麽花招。誰知太後輕易就放過了她,示意人看座,「好了,都是一家人,坐下說話是正經。」


    邊上的女使攙起千揚,往最末那張玫瑰椅中坐下。千揚抬眼往對過瞧,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竟願意上太後跟前兒找不痛快受......


    便是這一眼,驚得千揚似五雷轟頂。


    世上怎會......有這樣像的兩個人?


    麵貌八分肖似,身形也一般無二,尤其著那身朱色蟒紋絳紗袍,遠望幾乎可以亂真。


    千揚幾乎失魂落魄,甚至顧不得太後就在近旁,隻貪婪地盯著那人,不願意挪開眼。


    太後滿意端詳著她的反應,像在欣賞一出期待已久的戲,半晌看得夠了,方含笑一指,「這是先帝嫡親的胞弟齊王。齊王鮮少入宮,昭儀大約也是頭一迴見,今日既遇上了,便同皇叔見個禮吧。」


    言罷又對齊王道:「張昭儀從前是先帝禦前的女使,想來兄弟間麵貌肖似,倒叫昭儀想起了舊主,一時看得癡了,王爺您多擔待。」


    齊王這輩子大約沒少聽這話,並不放在心上,夷然說不妨,「聽聞官家正月裏新封了位昭儀,場麵甚是隆重,今日一見,果然是國色,難怪官家上心。」


    這位齊王一開口,由靜而動,八分像立時隻餘了三分。那銳利的目光朝千揚一瞥,精明心機盡寫在眉眼間,神色氣韻同先帝有天壤之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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