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鷺一路上都沒找到說話的機會,輕車熟路地把車開到單元樓下,然後解了車鎖,等著周頌下車。但是周頌隻顧著和同事講語音,坐在副駕駛一動不動。於是他下了車,打開副駕駛車門,道:「請下車,少爺。」


    周頌彎腰從車裏下來了,終於騰出嘴對韓飛鷺說了一句:「跟我上去。」


    韓飛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聽話,周頌讓他上樓他就上了,完全不知道上樓是為了什麽。


    迴到家,周頌把西裝外套和領帶隨手一扔,光著腳拿著手機去廚房找水喝。韓飛鷺從玄關撿到客廳,把周頌扔在地上的物件一件件撿起來,又一件件歸置好,然後坐在沙發上等著。


    終於處理完了工作上的爛事,周頌把手機扔到流離台上,端著兩杯橙汁走到客廳在韓飛鷺身邊坐下,遞了一杯橙汁給韓飛鷺,隨口發牢騷:「煩死了,我當初就應該裝作連英文字母都不認得。現在連德文都讓我翻譯,以為心有多大膽地就有多大產嗎?」他端著杯子倒進沙發夾角,扯開幾顆襯衫扣子。


    韓飛鷺突然不著急走了,也倒進沙發靠背裏,喝了口橙汁:「你還學過德文?」


    周頌:「和一個德國同學學過幾句,僅限於打招唿和點菜。但是不妨礙上司把我當翻譯官用。」


    韓飛鷺的手機響了,進來幾條消息。他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拿出手機迴複消息。


    周頌的牙齒輕輕咬著杯子邊緣,目光沿著杯口向韓飛鷺飄過去;屋裏沒開燈,然而已經入夜了,客廳裏光線漸昏,手機的屏光打在韓飛鷺臉上,他的側臉在一片昏暗中拖現而出,他雙眉烏黑,鼻樑統直,眉弓高挺,向下凝視的眼睛裏聚著一點流動的光......


    韓飛鷺專注於迴複消息,和家裏人聊了半晌,眼睛被光刺得酸澀,於是仰起頭用力閉了閉眼,然後去拿茶幾上的橙汁。他喝橙汁的時候餘光瞥見周頌似乎在看著他,於是轉過頭朝周頌看過去,卻看到周頌的身子突然往下一滑躺在了沙發上,然後拽過一隻抱枕蓋住了臉,左手拿著杯子懸在沙發外。


    韓飛鷺不覺怔了怔,有些侷促地迴過頭不再看他。或許是沒開燈的原因,屋裏的家具都覆在黑暗中,沒有了空間感,寬大的客廳一點點緊縮,直到變成一隻小小的黑色的盒子,把人困在狹小的盒子裏,擁擠的使人透不過氣。


    家人發來的消息還在不停地彈出,韓飛鷺看著手機屏幕定了一會兒神,才繼續迴複消息。


    時間緩慢地、安靜地、往前推移......周頌把杯子擱在地毯上,從沙發上起身,抹黑去了臥室。


    他一走,韓飛鷺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


    臥室的燈亮了,裏麵窸窸窣窣響了一會兒,然後周頌換了身衣服走出來,又打開客廳的燈,迴到沙發上坐下,把手裏的東西擱在茶幾上,道:「給你。」


    這是一張山羊麵具,已經有些年頭了,麵具破損掉色,兩根繩子沾滿了膩垢。


    韓飛鷺非常多此一舉地問:「這是什麽?」


    周頌:「.....麵具。」


    韓飛鷺沒由來地有點發窘,把剩下的半杯橙汁一口氣喝完,道:「給我幹什麽?」


    周頌把兩隻空杯子拿到廚房,在水槽裏涮洗著杯子:「在邵東成家裏發現的。」


    韓飛鷺還是沒懂,不明白這隻麵具有什麽特別之處,也不明白周頌為什麽鄭重其事地把麵具拿給自己看。「所以呢?」


    周頌洗幹淨杯子,扯了幾張廚房紙,仔細擦拭杯子裏的水漬:「邵暘恨邵東成,所以才會折磨他。你不好奇邵暘為什麽會如此痛恨自己的父親嗎?」


    韓飛鷺把麵具拿起來,仔細端詳:「和這張麵具有什麽關係?」


    周頌朝韓飛鷺手裏的麵具看了一眼,仿佛又看到了邵東成眼中那奇異的光彩,「這對父子很奇怪,兒子恨父親,恨到對父親用刑,自己又是個殺人犯。我隻知道弒母情結,從未聽說過子女對父親還有無法消解的愛欲仇恨......你說的對,邵暘對邵東成的感情並不複雜,他隻是想折磨邵東成報複邵東成,其中的驅動情感隻是恨。而子女對父母的恨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是從小一點一滴累積而成。」


    韓飛鷺還是沒找到重點:「難道這張麵具是邵暘悲慘童年的縮影?」


    周頌:「和邵暘沒有關係,那是邵東成的麵具。」


    韓飛鷺聽到現在還是一腦袋問號,索性放棄自己思考,等著周頌後文。


    周頌不緊不慢地把杯子擦拭幹淨,又擺放整齊,才迴到客廳坐下,指著麵具上的兩根繩子,道:「仔細看。」


    韓飛鷺定睛細看,忽然發現了一點端倪。繩子是兩根棉繩搓成的豆粒粗細的較粗的棉繩,順著繩子紋路相反的方向扭轉,可以把繩子分成兩股。他輕手輕腳地把繩子搓開,終於發現內裏幹坤:「血?」


    繩子內部藏著已經幹涸的血液,似乎曾泡在血液中,血液從表麵浸入深處。


    周頌:「一張沾血的麵具......這裏麵或許有一段故事。你們可以提取出dna嗎?」


    韓飛鷺:「理論上可以,我帶迴去試試。」


    他找了個幹淨的塑膠袋把麵具裝進去,又拿出手機看了看,然後對周頌說:「我走了?」


    周頌把腳踩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道:「哦。」


    不知為何,周頌此時心情似乎不大好,韓飛鷺敏銳地察覺到了,覺得應和自己沒關係,卻沒由來地有些心虛。往日他們相聚和分手都很瀟灑利落,此時卻有些徘徊不定。韓飛鷺又僵坐了一會兒,才提起裝著麵具的袋子,走到玄關拉開房門,迴頭又說了句:「結果出來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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