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花二曲緊閉雙眸,眉頭幾乎擰成了死結,她還在不斷的吐血,好像是五髒六腑血水全被她吐了出來。


    冗月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在那裏垂死掙紮,每一口唿吸都被血液堵住,花二曲疼的死死的揪住自己的心口,淚水不斷的往外湧,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


    早知道,就不把人借給九闕了。


    就借了這麽一次,給人弄成這樣,自己倒是安然無恙的。


    相思在一邊急的團團轉,花二曲渾身血紅的樣子,嚇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她雖然和她不是很熟,但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難受至此,還是會有些於心不忍。


    “出去。”


    冗月突然間開口。


    相思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她怎麽能出去呢?萬一能幫上忙呢?她睜大眼睛,比劃著手勢。


    ‘她危在旦夕,我怎麽能出去?‘


    相思還想說什麽,卻被冗月的一個眼神製止住了,這個穿白衣服的男人,似乎比九闕要冷一點,難不成叫她出去,是有了救人的法子了?


    不敢多問,相思還是退出了門。


    冗月靜靜地注視著床上的人,胸腔裏總有一股莫名的恐慌和懼怕,他至今都記得,這丫頭對他笑的時候,湊近他的時候,吻他的時候,殷紅的鮮血噴灑出來的時候,他的胸腔裏都會震動,可每一次的感覺都不一樣。


    他也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半晌,他從懷裏掏出了早前就留下來的佛骨,冗月施法,掌心微轉,緩緩向下,將佛骨按在了她的心口處,護住了她的心脈和元神。


    這毒藥太過狠毒,毒到他用神力都無法做到保護她的心脈。


    而這個佛骨,從一開始就是為她留下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未卜先知的預感,從何而來。


    可是,佛骨不能解毒。


    她的內髒幾乎快要被腐蝕完了,下一步就該是她的元神了。


    這點佛骨還不夠,冗月將手掌慢慢的附上自己的心口處,掌心之下,是他被用來代替心髒的五色玉。


    佛骨不能做到,但是這個可以。


    ***


    青丘的石牢裏,白宴兮因為惹了眾怒,當初聚集在青丘的各界人士,全部上趕著要來幫九闕和白宴兮的忙。


    雙拳難敵四手,他被抓了迴來,現下已經被嚴刑拷打的奄奄一息了。


    冰冷刺骨的玄鐵穿過他的四肢,白宴兮披頭散發,滿身是傷,哪裏還有原先那股子從容不迫的模樣。


    “沒想到,這麽多年沒有把你殺了,竟讓你的修為達到了如此高度。”白宴兮冷笑一聲,仰起頭靠在枷鎖上長歎一口氣:“塗山氏的血脈,真是不同凡響。”


    他好歹修行了這麽多年,竟讓一個毛頭小子給追上了,白宴兮真是打心底裏自嘲無能。


    一旁澤燁也發現了,這孩子修為高深,早已到了上神的境界了,絲毫沒有受凡人母親血脈的影響,看來,擇日便要舉行大典,讓他坐上塗山氏該有的神王之位了。


    “若不是你派人接連刺殺,我還不會這麽認真的修煉呢,說到這,還真是有狐帝的一份功勞。”九闕嗤笑一聲。


    “不對。”白宴兮突然間神情嚴肅:“蓁蓁也有凡人血脈,為何修煉的天賦就會差很多,你為何不受影響?”


    九闕走近他,眼神冰冷:“那是因為我阿爹愛我阿娘啊。”


    “可是我也愛晚晚,為何……”


    “閉嘴!”


    九闕厭惡至極的給了他一個耳光,打的白宴兮眼冒金星,而後又抓起他的頭發,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不配提我阿娘的名字!”九闕咬牙切齒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愛她?你明知道九尾狐族和凡人結姻會損耗凡人的身體和魂魄,你還要逼迫她,這就是你說的愛嗎?”


    白宴兮不服氣的反駁:“那你爹豈不是一樣,他不也是……”


    “他和你當人不一樣。”九闕陰惻惻的盯著白宴兮:“阿爹早就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從和阿娘結婚的那天起,就一直用自己心頭血給阿娘熬藥來修補魂魄,可你呢?你幹了什麽?嗯?”


    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麽他在凡間看見的塗山朗月,總是有那麽一股子病態,原來如此。


    白宴兮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固執的搖頭:“不會的,他那麽自大狂妄的一個人,怎麽舍得用自己的心頭血去救一個凡人,不可能的,取了心頭血,他的修為會一落千丈的,他怎麽會允許這樣的自己?”


    “你不必懂這些。”


    門外傳來冗月的聲音,他踏進著潮濕的地方時,顯得與這裏格格不入,九闕待他走近時突然發現,他的臉色白的不是一星半點,嘴唇的顏色也淺了很多,怎麽好像受重傷的人是他一樣?


    “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冗月卻並不迴答,隻是靜靜地注視著白宴兮,平靜的開口:“我要他的心頭血。”


    九闕了然,九尾狐族的心頭血有淨化妖邪的作用,亦是最好的藥引子,用它來治療花二曲身上的毒,必然有奇效。


    “你敢!”白宴兮憤怒的扭動著身體,像一隻被困的野獸,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這牢籠。


    麵前的兩人神情冷漠,絲毫不為動容,他十分懼怕的轉頭看向坐在一邊,遲遲不發話的澤燁。


    “師父,師父你救救我,弟子真的知道錯了,師父你救救弟子吧師父。”


    白宴兮聲淚俱下,然而,澤燁卻隻是起身,走出了石牢的門,一個眼神都吝嗇於給他。


    他可以說是把塗山朗月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來對待,現如今他的兒子死在了同門師兄弟手裏,而這個兄弟,還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真是造化弄人。


    澤燁走出石牢,背後全是白宴兮被逼急了的咒罵聲,沒過多久,咒罵聲就轉變成了淒厲的慘叫聲,從地牢裏傳出來。


    澤燁閉上雙眼,就當是白宴兮在賠罪吧。


    等冗月走出來時,在外等候多時的澤燁跟了上去。


    “鮮少見你對人這麽在意,竟然親自來取心頭血,怎麽?你這個石頭不會是動心了吧?”


    冗月駐足,澤燁的神情有些愕然,怕不是被他說中了吧?


    “澤燁,她是我的雙生劫,她不能死。”


    雙生劫?


    他和冗月相識數萬年之久,這個劫數澤燁聽過,那是天道留給冗月的生劫,但是對對方來說,卻是個死劫。


    氣氛有些沉悶,澤燁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道:“一個小花妖,對整個蒼生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犧牲她一人而拯救天下蒼生,也是值得的。”


    以往這些話,他聽的會很習以為常,覺得理所應當,但如今聽起來,不知為何有些悲哀和憤怒。


    “誰是蒼生?”


    澤燁被他問的一愣,看他較真的眼神,一時半會還答不上來。


    冗月盯著他,說的話似乎帶著質問的口吻:“阿曲不是蒼生之一嗎?救了我就等於救了蒼生嗎?利於阿曲一人,她就不是蒼生,而利於我一人,我便是蒼生?澤燁,這不公平。”


    他知道冗月的性子,別看他是個石頭,可卻從不喜愛殺戮,不喜愛做取舍,也不喜愛無謂的犧牲。


    這個石頭一直都被一個叫職責的東西,框住太久了。


    “有時候是命數使然,我們縱使是神,也不可違逆。”澤燁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怎麽?你當年無心的時候,可比現在執拗多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所以才被白矖上神取女媧石的一角給你作為心髒,好讓你通點靈氣,現在是怎麽了?靈氣通多了?想慈悲為懷?”


    冗月不語,隻是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把胡子弄一下,你說話我看不見你的嘴。”


    澤燁因為頭發和胡子太茂密,長在一起了,所以說話時一直蓋著嘴巴,聲音聽起來霧蒙蒙的。


    澤燁被這句話堵得半天上不來氣。


    “你有時候真的很討厭知道嗎?”他又捋了一把胡子,自豪道:“我這叫仙風道骨,大家風範,你懂什麽?”


    冗月垂眸,盯著他的胡子裏的縫隙,直言不諱:“嗯,大家,你頭上的虱子跑進胡子裏了。”


    “…………”


    有沒有人可以管管一顆石頭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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