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相輝樓。


    墨淵的親王車輦剛抵達門口,掌櫃的就麵色慌亂的上前稟告:


    “殿下,有人闖進您的房間了。”


    墨淵眉頭一鎖。


    “不是跟你說過,雁王殿下的房間不需打掃。你還把人給放進去了!”夏侯霸一把將掌櫃的揪過來。


    “可那人看著挺狂的,小人不敢攔他。”


    花萼相輝樓是龍虎顯聖之地,來玩賓客多有不凡,掌櫃的閱人無數,自然不難看出那位不是小門小戶的子弟。


    “是誰如此大膽?”墨淵語氣冰冷。


    “他沒說,隻說了在房裏等您迴來。您見到他就認識了。小人尋思他是殿下的朋友,就沒敢強加阻攔。”


    陸瀾故意不報身份,也是不想給墨淵添麻煩。


    畢竟這位五珠親王現在是盛京城的大紅人,皇室、門閥,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呢!


    “下不為例,否則你這酒樓就趁早關門別開了。”


    “是是是,小人今後一定多長幾雙狗眼,絕不敢讓人進去了。”


    墨淵示意夏侯霸把人鬆開。


    二人急匆匆上樓。


    來到天字上房第五號。


    夏侯霸推開房門,剛想斥責,卻見到一個身穿玉色錦袍的俊美男子,在麵前的巨大沙盤上推演兵韜。


    沙盤一方是西陵陣營,一方是南楚陣營,在南楚的地界上排兵布陣。


    男子推演得入迷,竟然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進來。


    “陸世子?”


    旁邊的鹹魚神色微驚,急忙跪下行禮:“小的見過雁王殿下,見過夏侯將軍。”


    “免禮!”


    “謝殿下!”


    墨淵將房門關緊之後,雙手插在腰間的玉帶上,走著四方步緩緩靠近陸瀾,臉上浮現玩味的笑容。


    “表哥,原來是你呀,嚇我一跳。”


    墨淵入京之後不敢懈怠一日,幽門關戰役南楚國損失慘重,他日夜冥思苦想破敵之策。


    房間裏的沙盤不能讓外人知道,是以連平日的打掃也是夏侯霸親自來做。


    陸瀾雙手撐著沙盤的邊緣,神情一改平日裏的不羈放蕩,推演的時候格外專注。


    “雁子,幽門關已經失守,你覺得金公蟾下一步會進攻哪裏?”


    墨淵從腰間抽出長劍,指向盛京城:


    “金公蟾命麾下士卒喬裝成白衣客商,偷襲幽門關,撕毀兩國盟約,可見他已經喪心病狂,不計一切後果,所以我猜測他必然會揮師南下,直搗盛京。”


    這也是整個南楚朝堂的共識。


    西陵這一仗,是衝著滅國而來。


    大將軍熊廷讚的排兵策略也是拱衛京師,從盛京城一路往西北方向,梯式組建防禦關卡,二十萬大軍拉開了千裏戰線。


    可陸瀾方才看了半個時辰的沙盤,卻有不同的見解。


    他轉身眸光灼灼看向墨淵。


    “尋常將領或許會一路南下啃骨頭,可是從邊境啃到盛京城,牙都咬碎了,還怎麽直搗京師?”


    墨淵:“……”


    陸瀾從墨淵手中奪過佩劍,指著幽門關一路南下的路徑:


    “自幽門關以下,要經過登州、化安、淩渡,此三地城高牆厚,重兵把守,想要啃下來談何容易?”


    墨淵默默點頭,仔細聆聽陸瀾的分析。


    “而金公蟾白衣渡江偷襲,用兵訣竅就是一個字,快!他想要以快致勝,所以並沒有攜帶大型的攻城器械,試問,他如何攻城?幾十萬人搬石頭砸嗎?”


    “如果我是金公蟾,必不會正麵和熊廷讚在城關重鎮之下鏖戰,而是兵分兩路,一路往東,經蕉州、涵州、徐晏,大肆侵吞魚米之鄉。另一路往西南方向直插,鯨吞掃蕩。最後兩路人馬在最南端的青州會師,形成合圍之勢,封鎖整個南楚。”


    墨淵聽完後,渾身汗毛豎立。


    夏侯霸的神色也沒比他好多少。


    如此看來,朝廷的用兵方略完全錯了。


    墨淵趴在沙盤上,眼神絕望的盯著上麵的西陵大軍:


    “所以西陵此戰故布疑兵,表麵是衝著盛京城而來,實際上是趁機橫掃南楚境內的富庶之地,削弱咱們南楚的國力?”


    陸瀾走過去輕輕將佩劍插迴他的腰間,麵色少有的沉重。


    “麵對金公蟾,一味退守是無意義的,唯有主動出擊,把他死死綁在幽門關一帶,絕不能讓他分兵。記住,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


    墨淵豎起耳朵,把陸瀾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裏頭。


    “表哥放心,此番隨軍出征,定會和熊將軍好好商榷。”


    若是換做旁人,自然不可能改變熊廷讚的用兵方略。


    但墨淵如今是五珠親王,而且在雁州也拿出了實打實的政績,熊廷讚不敢不考慮他的建議。


    陸瀾也說道:“熊將軍是我南楚名將,身經百戰,隻要看破金公蟾的意圖,這仗就不難打了。”


    “嗯,對了表哥,你突然來找我,莫不是被舅舅給打出來了。”墨淵露出一個陰惻惻的壞笑。


    陸瀾眼珠子看向房頂:“你這話說的,我好心來給你出謀劃策,你就是這麽想我的?那我走?”


    陸瀾拔腿就假裝要離開,到客房門口的時候又停住了。


    “表哥,你行李都帶來了,就別裝了。”墨淵摸著鼻子,“你在大東山捅的簍子,還是我在朝堂上幫你解的圍。咱們現在是兩不相欠,你要是想住下也行,房錢可得自己掏啊!”


    陸瀾見被拆穿了,也不裝了,往椅子上一趟,抓起一顆蘋果啃上,環視一眼這所謂的上等客房,也不過如此。


    “雁子,你如今堂堂的五珠親王,在京中竟然沒有自己的府邸,未免說不過去啊!”


    “父皇說過要給我置辦一處親王府邸,我覺得沒必要,於是折合成五萬兩銀子賞賜給我了。”


    墨淵對雁州已經有了濃厚的感情,比起自己在盛京城耍威風,不如用這些銀子造福一方。


    五萬兩?


    “錢呢?拿出來!”陸瀾如同惡狗搶屎一般撲過去,在墨淵身上一頓搜,眼裏充滿對金錢的貪婪。


    沒法子,娶媳婦得花錢。


    “陸瀾,你幹嘛!我去,你有病啊,怎麽可能藏那種地方。”


    “錢呢?”


    “我早托人送迴雁州了。”


    “好一個雁王啊,你都快把自己活成賢王了。”陸瀾歎了口氣,放過他了。


    三年前他讓墨淵假裝紈絝,到了雁州之後明麵上胡作非為,暴露自己的缺點。暗地裏屯田養兵,發展民生經濟。


    可墨淵是怎麽也當不好一個合格的紈絝。


    “你不是也一樣,不但準備成親,還要參加明年的春闈,聽說禮部已經把學籍給你恢複了,你這哪像個紈絝的做派?”


    墨淵坐在陸瀾旁邊,端起茶盞細品。


    陸瀾哭笑不得,裝的終究是裝的,他們二人內心始終藏著自己的小九九。


    “表哥,大東山挖寶的鬧劇也該落幕了,再鬧下去,父皇可得責罰於你了,今日順天府尹蔣琬已經提出封山。”


    “你準備怎麽落幕?”目的達到,陸瀾也無所謂了。


    “我準備請孫神醫出麵,沿途率領百名醫者,勸誡那些挖寶的百姓,大東山瘴氣毒霧傷身體,不能再去。”


    陸瀾點點頭:“這法子不錯,不過孫神醫可不是那麽好請的。他這人原則性很強,找他治病的人又多,都得排隊等候,怕是猴年馬月也輪不到你。”


    墨淵也聽說孫神醫不侍權貴,即便是他出麵也未必能請得動,正為了這事兒頭疼。


    “表哥,你有沒有法子幫我請動他?”


    陸瀾眸光一閃,嘴角掛著淺笑:“我憑什麽幫你?”


    “你這個白眼狼,我可是在幫你啊,你倒跟我計較起來了?”墨淵想想有些來氣。


    “誒!”陸瀾豎起手掌,“別介,這事兒辦好了,在陛下麵前領賞的可是你。”


    墨淵越想越氣,明明自己是給他擦屁股。


    “那你想怎樣?”


    陸瀾思忖片刻:“此次出征,幫我帶個人在身邊曆練。”


    “誰啊?”


    墨淵吹著茶氣,不就是帶個人去前線鍍金嘛!小事一樁。


    “我府上的一名下人,叫李常威。”


    “哦,幾歲了?”


    “五歲。”


    墨淵側頭死死盯著陸瀾:“你瘋了,你讓我帶個五歲的毛孩子上戰場?”


    陸瀾咬了一口蘋果,眼含銳意:


    “又不是讓你派他去上陣殺敵,隨侍左右就成,讓他開開眼界。”


    陸瀾堅信李常威命硬,上一世能成為“護國龍將”,一己之力為南楚國續命,這一世肯定也能曆練出來。


    “那也不行,你簡直太胡來了。”墨淵死活不同意。


    “那孫神醫你自己去找吧,我走了。”


    陸瀾屁股剛離開椅子,墨淵就衝過來攔著:


    “行行行,我依你就是,不過醜話我說在前頭,萬一兩軍廝殺起來,我可不保證能把人給你活著帶迴來。”


    墨淵說得很現實,兩軍對壘,他連自己的命都拋諸腦後,怎麽可能護得了別人。


    “行,就這麽定了。走吧,去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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